第3章 维修单下的暗伤与警戒线
牛牛整个人陷进那个巨型精密离心机的内部支架里,沾满灰色油泥的工装紧紧贴在身上,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痒得钻心。
扳手卡在一个刁钻的死角螺母上,每用一次力,铁架子都在微微***。
“妈的,谁设计的这狗屁位置!
胳膊断了都够不着!”
牛牛低声诅咒着,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给大学实验室修这些娇贵的仪器,比给人通下水道还费劲,钱多,但气人。
他今天的活儿本来己经干完,就在刚才收拾工具准备走人的时候,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穿着白大褂的老教授火急火燎地抓住他,指着旁边那台负责高级环境模拟实验的巨型空调:“小伙子!
它!
它突然就光吹风不制冷了!
温度下不去,我这些培养样本再等一小时就要报废了!
帮帮忙!”
于是,牛牛就被卡在了这台为“高精尖科研”保驾护航的庞然大物肚子里。
这该死的GRS倒计时—— 113小时42分18秒 —— 还在他意识边缘的虚空里无情闪烁跳跃,如同心脏上套着一根会滴血的荆棘。
苏晓萌那张图书馆崩溃时的绝望面孔,和手腕内侧那道刺眼的淤痕,在脑海中反复交替。
就在这时,一个轻盈却又带着些许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距离他不远的实验台旁。
牛牛从机器缝隙的暗处猛地抬眼。
是苏晓萌。
她穿着合身的米白色实验服,头发束成干练的马尾,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边。
她正把一摞厚厚的实验记录本和一个沉重的恒温培养箱搬到桌上,动作略显吃力。
显然刚完成高强度的实验操作或转移,气息有些不匀。
她的侧脸对着牛牛的方向,专注于检查手中一个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培养瓶,眉头微蹙,似乎在核对数据,侧脸的线条依旧柔和精致,但那眉宇间拧紧的疙瘩,和眼底深处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薄雾,牛牛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
实验室灯光是惨亮的白色,无死角地照下来。
牛牛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视线死死钉在了她露在实验服短袖外的手臂上!
就在她的左小臂内侧,靠近肘弯的地方,阳光透过实验室高大的窗户斜斜照过来,清晰无比地映出几道淤痕!
比上次手腕内侧看到的更明显、面积更大!
颜色呈现出一种深浅交错的暗红与青紫,边缘形状极不规则,像……像挣扎时留下的抓握伤?
牛牛瞳孔骤缩!
他修理过因为高温工作而外壳变形的老旧电器,上面常常留下扭曲的印记,但这种出现在人体皮肤上的诡异“应力形变”,带着一股无声的暴戾气息,刺得他眼睛发疼!
这绝对不是药物副作用!
这绝对来自粗暴的物理外力的挤压!
砰!
一声突兀的巨响,惊得牛牛差点把扳手扔出去,也吓得苏晓萌全身一颤,手里的培养瓶脱手而出!
万幸!
瓶子掉在厚实的橡胶实验台垫上,没碎,但里面浑浊的培养液摇晃着泼溅出来,洒满了垫子和旁边的实验记录本。
苏晓萌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脸色瞬间褪得比实验室的白墙还白,身体也明显晃了一下。
仿佛昨天图书馆那场灾难重现,只是地点换成了危机更甚的实验区!
那瞬间的惊恐和随之而来的、习惯性的强迫性自我控制(立刻去抢救污染的材料)全部落在牛牛眼中。
那倒计时,好像又在他耳边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操!”
发出声音的是那个地中海教授,他自己踢翻了墙边的水桶,此刻看着一地的水和苏晓萌那边的一片狼藉,懊恼地跺了跺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急匆匆去找拖把,“这破地方!
苏晓萌!
赶紧处理!
小心点你那手!”
“手”?
老教授那句随口喊出的“小心点你那手”,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牛牛!
他猛地盯住苏晓萌。
她正用一种极其别扭且僵硬的姿势,用右手拿着无纺布擦拭台垫上的培养液,小心地避开那些洒出来的记录纸,而她的左手……她的左手正微微蜷缩着,悬在身侧,手指似乎在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似乎在极力避免触碰那些污染的液体,又像是……那手臂本身就不便用力?!
难道伤在手臂上?
所以她才下意识用那种姿势?
那淤痕……“……嗯,我、我这就清理……”苏晓萌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应着己经跑远的教授。
她弯腰擦拭的动作透着一股压抑的狼狈和孤独。
机会!
一个极其危险又带着本能的冲动在牛牛体内炸开!
顾不上满身油污,他猛地从那台破空调肚子里钻出来,如同鬼魅般几步就跨到了苏晓萌的实验台边。
手里攥着刚从自己工具包里拽出来的唯一一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东西——一张粉色的、皱巴巴的维修服务回执单。
牛牛的身影突兀地覆盖下来,带着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还有一股散热金属的热气。
苏晓萌惊得全身一僵,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眼前这个穿着脏兮兮工装、一脸汗水和油泥混合物的陌生男人,尤其那双眼睛还在不受控制地扫视她的手臂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你?!”
她的声音拔高,尖利得变了调,瞳孔因惊恐而放大,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手臂迅速往实验服袖子里缩!
牛牛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完全是凭着维修工应付奇葩客户的那点急智,硬着头皮把那张皱巴巴的单子往前一递,声音干涩得厉害:“那、那个!
苏同学是吧?
上次……上次报告厅投影仪!
签收过的!
这里……嗯……有个后续维护确认……”他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只能飞快地掠过那张被汗水濡湿、字迹都有些模糊的回执单,上面的签收栏,赫然就是她那独特而略显紧张的签名——“苏晓萌”。
视线掠过那张纸,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落在了她慌乱缩起、试图隐藏的手臂上。
那道淤痕的轮廓,即使隔着实验服布料匆忙缩回去,似乎还在他视野里灼烧。
“滚开!!”
一声几乎冲破声带极限的尖叫炸响!
苏晓萌没有去接那张纸,反而像躲避致命的传染病源一样,双手猛地抱在胸前,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惊吓和本能的防备,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得旁边的铁架哐当作响!
培养皿在架子上危险地晃动着。
她死死盯着牛牛,眼神里再没有之前图书馆里那种空洞的绝望,只剩下被侵犯隐私和被强大威胁逼迫到绝境的、应激性的极度惊恐和厌恶!
如同在看一头从肮脏下水道爬出来的怪物!
这反应比牛牛预料的最坏情况还要糟!
整个实验室里其他几个做实验的学生瞬间被惊动,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惊讶、好奇、还有几分警惕。
那个拖地的教授也拎着拖把首起身,狐疑地看向这边。
尴尬、慌乱、失败感如同冰水浇头而下,瞬间熄灭了牛牛心中那点冲动。
他甚至看到苏晓萌小臂上被擦到培养液的地方,那一片被化学药剂***后泛起的轻微红肿边缘,似乎恰好覆盖在淤痕之上,形成一种更诡异的视觉效果。
搞砸了!
彻底搞砸了!
非但没“接触”上,反而给她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又加上了沉重的负担!
打草惊蛇,而且自己成了那条最“恶心”的蛇!
“对……对不起!
打扰了!”
牛牛涨红着脸,完全是落荒而逃。
他飞快地把那张粉色的纸揉成一团塞回口袋,胡乱抓起放在地上的工具包,在教授和学生们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实验室。
背后,似乎还残留着苏晓萌那如实质般冰冷的、混合着惊恐和极度厌恶的目光。
楼道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牛牛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工具包冰凉沉重,提醒着他真实卑微的身份。
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维修单就在他口袋里,硌得生疼,像一个失败的徽章。
苏晓萌手臂上的淤痕…她那应激性的尖叫和恐怖的眼神…那句“小心点你那手”……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爬到头顶。
那道伤痕的印记和他之前瞎猜的“家庭压力”模型对不上号!
里面一定包裹着更黑、更深、更令他这个修理工完全陌生的“故障”根源!
GRS的鲜红倒计时依旧悬于头顶,冷酷地读秒:崩坏倒计时:112小时58分03秒时间在流逝,危险在逼近。
而他,刚刚亲手把唯一可能的钥匙,惊落进了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