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沉入 “夜莺行动” 的记忆深海,货轮甲板上咸腥的海风灌进鼻腔,玲子发间山茶花的香气混着硝烟味在舌尖绽开 —— 这些曾被反复雕琢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像被投入沸水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他 “记得” 情报交接在码头集装箱的阴影里,接头人无名指的翡翠戒指硌得他掌心生疼。
可现在,脑海中却硬生生挤入另一幅画面:废弃剧院的暗红天鹅绒幕布上弹孔密布,积灰的乐池里散落着 7.62mm 口径的弹壳,墙角铁盒上的神秘符号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与警告卡片的衔尾蛇形成诡异的呼应。
更可怕的裂缝出现在玲子的脸上。
他一首活在 “她恨我” 的诅咒里 —— 爆炸瞬间那双盛满怨毒的眼睛,是三年来 PTSD 最锋利的刃。
可此刻闪回的片段中,那双眼分明燃烧着急切的火焰,嘴唇在轰鸣中疯狂开合,他甚至能读懂唇语的第一个音节:“跑 ——哐当!”
咖啡杯坠地的脆响撕裂混沌。
褐色液体在木质地板上蜿蜒,像极了货轮爆炸时从玲子胸口涌出的血。
凉介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咖啡渍里划动,当那个螺旋符号浮现时,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符号的每一道曲线都透着熟悉的陌生感,像是沉睡在基因里的密码,被咖啡渍意外唤醒。
卫星电话在这时震动,电流杂音像生锈的锯子锯着耳膜。
“凉介哥,这女人的 IP 轨迹太诡异了。”
鼠仔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背景里传来键盘急促的敲击声,“13-15 年她的出入境记录全是用‘影鸦’加密系统伪造的,社交账号的活跃时间和‘巢蛇’的行动窗口完美重合……”冷汗顺着脊椎沟淌进裤腰,凉介盯着屏幕上 “通话中断” 的提示,手枪从颤抖的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与某个组织为敌,而是掉进了一张用记忆编织的巨网,每个绳结都系着精心设计的谎言。
玲子的遗物箱被他翻得底朝天,加密 U 盘在凌乱的文件中闪烁,像颗等待引爆的手雷。
老狐狸的电话恰在此时炸响,听筒里的电流声裹着惊雷:“你父亲的死亡证明编号是伪造的,2003 年你凭空出现在东京孤儿院,档案照片的背景墙 ——”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和‘巢蛇’的机关城一模一样!”
凉介瘫坐在地,后脑勺重重撞在柜角。
窗外的暴雨突然变急,玻璃上的水痕扭曲成无数张嘲笑的脸。
他望着镜中那个胡茬疯长的陌生人,突然爆发出空洞的笑,惊得屋檐下避雨的乌鸦扑棱棱飞起,翅膀划破雨幕的声响,像极了货轮爆炸前的最后一声警报。
“叮咚 ——”门铃突兀地响起,凉介抄起手枪滚到吧台后,枪管的冰冷让指尖发麻。
猫眼外,纱织的黑色风衣紧贴着曲线,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手里捏着张黑色卡片,衔尾蛇的图案在闪电中泛着磷光。
“开门,凉介。”
她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我都清楚,躲不过去的。”
门链刚解开一半,纱织就侧身挤了进来,黑色风衣带起的雨雾扑在凉介脸上。
她的目光扫过散落的文件,最终落在吧台上的乌鸦卡片,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弯刀:“‘巢蛇’的警告?
看来他们比我急。”
凉介的枪口始终指着她心口,食指扣在扳机上微微用力,“你们是谁?”
纱织突然笑出声,伸手扯掉湿透的丝巾,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疤痕 —— 与玲子后腰的弹痕位置完全一致。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都想要你的记忆,或者说,” 她歪头看着他,琥珀色瞳孔里映出他震惊的脸,“想要你被偷走的那部分。”
“那玲子呢?”
凉介的声音突然嘶哑,“她的死是不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纱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谁是玲子?”
她皱眉的样子不似作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的疤痕,“你记忆里的人?”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凉介的太阳穴。
她不知道玲子?
那些重叠的伤痕、相似的格斗术、甚至发间樱花发簪的影子,难道全是他记忆里的幻象?
他踉跄着后退,手枪 “哐当” 掉在地上,咖啡渍里的螺旋符号正对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我知道能恢复 U 盘数据的地方。”
纱织弯腰捡起手枪,动作自然地检查弹匣,“在‘巢蛇’和‘猎隼’的人合围前,你可以选择继续发呆,或者跟我走。”
她将枪口转向门口,外面传来轮胎碾过积水的声响,不止一辆车。
凉介看着她熟练的持枪姿势,突然想起 “影鸦” 训练手册里的话:真正的伪装者,会把真实的自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从吧台下摸出备用弹匣,金属碰撞声在暴雨中格外清晰:“地址。”
纱织的嘴角重新扬起:“旧港区的废弃剧院,有趣的是,” 她推开门,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那里恰好有你记忆里的东西。”
凉介最后看了眼咖啡渍里的螺旋符号,转身踏入雨幕。
他没看到,纱织在关门时迅速按了下耳环,微型通讯器里传出冰冷的指令:“鱼己上钩,按‘织梦’计划进行。”
废弃剧院的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清晰时,凉介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
他不知道,纱织口中的 “记忆”,正藏在剧院深处那个刻着螺旋符号的铁盒里,而盒内的东西,将彻底撕碎他赖以生存的所有幻象 —— 包括他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