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程老爷子稳稳坐主位,奶奶挨着他,左手边是大伯一家,右手边是小叔一家,程小草和父母、两个妹妹,只能挤在最末尾的长凳上,像局外人般局促。
母亲王秀兰端上最后一碗咸菜,就低着头攥着抹布,眼神瞟着桌面,随时准备擦去哪怕一点污渍,生怕被婆婆挑错。
父亲程建民依旧闷声不响,目光黏在碗沿,仿佛那粗瓷碗能读懂他的沉默。
桌上的饭菜分得泾渭分明。
爷爷面前是白面馒头,稀粥稠得能立住筷子;奶奶手边放着三伯母买来的红糖糕,时不时往小叔怀里的小宝嘴里塞水果糖,语气柔得能化水:“我的乖宝,慢点吃。”
大伯母李秀莲正给程雪舀鸡蛋羹,嗓门洪亮:“小雪明天要看书,这碗都吃了,补补脑子!”
程雪穿着粉色的确良衬衫,乖巧点头,小堂弟程伟啃着玉米饼,也能时不时得到奶奶递来的红薯干。
而程小草和两个妹妹面前,只有硬邦邦的玉米饼和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咸菜缸里最咸的碎末堆在碗底,连点油星都没有。
大妹程小花盯着程雪的鸡蛋羹咽口水,被母亲悄悄掐了一下胳膊,只能低头啃饼;三妹程小兰撅着嘴,敢怒不敢言。
“小雪,开学去县城高中报到,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爷爷开口,语气难得温和,满眼期待,“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给程家争光。”
“知道了爷爷。”
程雪笑得乖巧,依偎在大伯母怀里。
奶奶转头看向程小草,脸色瞬间沉下来:“小草,你初中也毕业了,别想那些没用的,明天就跟你妈下地挣工分,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养,你也该分忧了。”
程小草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奶,我想读高中。”
饭桌上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有惊讶,有鄙夷,还有不耐。
“读什么高中?”
大伯母率先拍桌,“女孩子家读再多书也是要嫁人,不如多挣工分,给小雪攒学费,给小宝买奶粉!”
三伯母假意劝和,眼底却藏着算计:“小草懂事,该知道家里难处,三个妹妹要读书,小宝还小,别任性。”
母亲急得拉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快给你奶道歉,别乱说话!”
父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爷爷重重拍桌,碗筷相撞发出刺耳声响:“反了天了!
家里的事轮得到你做主?
我说不让读就不让读!”
“凭什么?”
程小草猛地站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我考了全县第三,凭什么程雪能读,我不能?
这个家,从来就没对我公平过!”
说完,她放下筷子,转身冲进自己的偏房,反手关门。
门外是家人的呵斥、母亲的哭声,门内,她擦干眼泪,从床板下摸出破旧的课本,借着月光,眼底燃起决绝的光。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