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转头,我就在厨房门后听见她跟男友嘀咕:你姐就是欠,非买这么大个电视乱花钱,又晃眼又费电。
话音刚落,我男友就献宝似的拿出一个三百块淘来的二手投影仪。
婆婆立马喜笑颜开,拉着男友一顿夸,说还是儿子孝顺,知道她爱躺着看,这东西直接投天花板上,多方便。
我默默看着客厅里的小姑子,她正蹲在地上,想着怎么教她妈怎么用遥控器。
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嫁了。
1我男友叫路哲,他姐叫路颖。
路颖蹲在地上,耐心地指着遥控器上的按键,妈,你看,这个是开机,这个是调音量,很简单。
她妈,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林姨,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全在我男友路哲捣鼓的那个二手投影仪上。
哎呀,还是我儿子会办事,林姨笑得满脸褶子凑到了一起,这东西好,往天花板上一打,我躺着就能看,颈椎都不疼了。
路哲得意地扬了扬眉,冲我挤了挤眼,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我却笑不出来。
那台八十五寸的电视,是路颖拿了年终奖,花了两万多块买的。
而路哲那个投影仪,是他从二手平台三百块淘来的,还带着划痕。
路颖调试电视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晚饭是路颖订的海鲜大餐,满满一桌子,龙虾鲍鱼,很是丰盛。
林姨夹起一块龙虾肉,刚放进嘴里就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一点都不新鲜,她嫌恶地擦着嘴,白瞎这么多钱。
路颖的脸色白了白:妈,这是今天刚到的空运货。
空运的就了不起?我看还不如菜市场的,林姨筷子一搁,扭头对路哲说,还是儿子知道心疼妈,上次你买的那个酱肘子,妈吃了好几天。
路哲立马接口:妈你喜欢,我明天再去给你买。
我看着那盘几乎没动的酱肘子,是上周路哲单位食堂发的,他自己不爱吃,就顺手带了回来。
一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路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低着头,偶尔给林姨的碗里夹一筷子她根本不吃的青菜。
饭后,路哲拉着我去阳台。
你看我妈多好相处,他搂着我的腰,扬起了头,她就喜欢实在东西,不喜欢我姐净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我看着客厅里,林姨正指挥着路颖把那台崭新的电视用防尘罩盖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大个东西放这儿,落灰了多难擦。
而那个二手投影仪,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电视柜最中央的位置,还用一块干净的毛巾垫着。
我的心,凉了半截。
2从路哲家出来,我一路沉默。
怎么了,不高兴?路哲握着方向盘,终于察觉到我的情绪。
你妈......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姐?我斟酌着开口。
路哲一下就笑了:怎么可能!我妈最疼我姐了,她就是节俭惯了,嘴上爱叨叨两句,刀子嘴豆腐心。
我没说话。
那不是刀子嘴。
那是淬了毒的棉花,杀人不见血。
路哲见我不信,开始给我举例子。
我姐上大学那会儿,我妈怕她在学校吃不好,每周都坐两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给她送排骨汤。
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却想起另一件事。
有一次我和路哲视频,他正在家里吃饭,林姨在旁边给他剥虾。
我随口问了句:路颖姐呢?林姨嘴一撇:谁知道她死哪儿去了,一放假就没影儿,哪像我们阿哲,天天陪着妈妈。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放假,路颖是被公司派去国外培训了半个月,走之前给林姨卡里打了五万块钱。
路哲还在说:还有我姐工作那年,租的房子又小又破,我妈天天过去给她打扫卫生,做饭洗衣,人都累瘦了一圈。
我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路颖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林姨穿着崭新的连衣裙,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配文是:谢谢我最爱的阿哲,妈妈的新衣服真好看。
而那条裙子,是我陪路颖逛街时,她一眼相中,花三千多块买给林姨的生日礼物。
路哲,我打断他,你有没有觉得,你妈对你和对你姐,标准不太一样?路哲的脸沉了下来,陈曦,你怎么跟我姐一样,这么小心眼?我妈什么人我不知道吗?她就是个老小孩,得顺着她哄。
他一脚油门,车速快得吓人。
我姐就是太强势了,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我妈当然不喜欢了。
我要是像她那样,我妈也得天天骂我。
车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突然明白,路哲不是看不见,他是选择看不见。
因为在这场母子姐弟的游戏里,他是那个永远的既得利益者。
他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得到母亲毫无保留的偏爱和姐姐掏心掏肺的付出。
他怎么会愿意醒来?3我们原本计划下个月双方父母见面,商量订婚的事。
路颖特意请了年假,说要带我们两家人去三亚玩一趟,费用她全包。
林姨当着我们的面,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女儿能干孝顺。
结果第二天,路哲就给我打电话,语气为难。
曦曦,三亚那个事......可能得缓缓。
怎么了?我妈说,去那么远的地方,坐飞机又累又花钱,酒店里那些东西也不干净,她不去。
我捏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我妈的意思是,咱们就在郊区租个农家院,自己买菜做饭,清净又省钱。
路哲的声音越说越小,你看......那是你妈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我冷冷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路哲才闷声说:我觉得我妈说得有道理,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不都一样吗?我姐就是爱搞形式主义。
我气得笑出了声。
路颖为了这次旅行,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做攻略,订的酒店是当地最好的五星级,还特意选了有私家沙滩的套房,就是为了让老人住得舒服。
现在,在他们母子嘴里,这成了形式主义。
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路颖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满是疲惫。
陈曦,对不起啊,旅行的事......不怪你,我打断她,我都听路哲说了。
她在那头苦笑了一声:我妈就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退让,她就越是变本加厉?路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能怎么办呢?那是我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且阿哲......他总说是我太计较了。
我心里堵得难受。
下午,路哲提着一堆水果来我家道歉。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又是削苹果又是保证,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分感动。
路哲,我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今天,是我说想去三亚,你妈说想去农家院,你会怎么选?他削苹果的手停住了。
他张了张嘴,眼神躲闪,半天挤出一句:那不一样。
是啊,我点点头,是不一样。
因为路颖是姐姐,所以她活该被牺牲。
而我,是即将过门的媳妇,他需要暂时安抚。
4林姨的生日在月底。
我和路哲早就商量好,一起给她买个按摩椅。
结果生日前一天,路哲突然告诉我,按摩椅他已经买好了,让我不用管了。
我有点意外,但也没多想。
生日宴定在一家高档餐厅,是路颖订的位子。
我们到的时候,路颖正在给林姨戴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一条璀璨的珍珠项链,温润的光泽衬得林姨气色很好。
林姨嘴上说着太贵了太浪费了,脸上的笑容却藏都藏不住。
亲戚们围着她,夸赞声此起彼伏。
哎呀,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路颖真是出息了,这链子得不少钱吧?林姨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路颖的手拍了又拍。
轮到路哲送礼物,他从一个朴素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是木头的,看起来很旧,里面是一张他和小时候的林姨的合影,照片都泛黄了。
妈,生日快乐,路哲说,这是我用我第一笔工资买的相框,一直放我房间里,现在送给您。
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好几个亲戚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
林姨愣住了。
她盯着那个相框,眼睛一点点红了。
下一秒,她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的好儿子......还是你最懂妈妈的心......她一边哭一边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什么项链首饰都是虚的,只有这份心意,才是最金贵的......路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站在那里,戴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套装,像一个局促不安的外人。
刚才还围着她夸赞的亲戚,此刻都去安慰林姨了,嘴里说着阿哲这孩子真是孝顺还是儿子靠得住。
我坐在路哲旁边,只觉得浑身发冷。
三百块的二手投影仪,打败了两万块的新电视。
一个破相框,碾压了上万块的珍珠项链。
路哲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玩得炉火纯青。
饭后,我去洗手间,路过包厢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林姨压低了的声音。
......那个项链,成色一般,看着假假的,回头送给你二姨吧,她眼神不好看不出来。
还有,你以后别跟你姐学,净花那些冤枉钱,妈什么都不缺,只要你陪着妈,妈就最高兴了。
是路哲的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了,妈。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5.我和路哲的婚事,彻底卡住了。
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写的我一个人的名字。
路哲家没出钱,我也没指望他们出。
可林姨不这么想。
她第一次来我的新房,转了一圈,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装修太冷清了,一点喜气都没有。
墙纸颜色也太素了,应该贴个大红的龙凤呈祥。
还有这沙发,皮的坐着多凉啊,得换成红木的,显得气派。
她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指点江山,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忍着气,说:阿姨,这是我的房子,装修风格是我自己喜欢的。
什么你的我的,林-姨眼一瞪,以后结了婚,不就是我们路家的?这房子得加我们阿哲的名字,不然你让他一个大男人,住着多没面子?我还没说话,路哲就先开了口。
妈,你说什么呢!这是曦曦的房子,加什么名字。
我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下一句。
......不过妈说得对,这装修是有点太简单了,咱们结婚,是得弄得喜庆点。
曦曦,要不咱们重新装一下?我看着他一脸我这是在帮你解围的表情,只觉得可笑。
路哲,你搞清楚,这是我的房子,我花钱买的,我花钱装的。
你们不喜欢,可以不住。
我的语气很冷,路哲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
林姨更是直接炸了。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们阿哲要娶你,是看得起你!让你加个名字怎么了?让你重新装修怎么了?我们还没嫌弃你是个外地人呢!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我告诉你,这婚想结,就必须在房本上加上阿哲的名字!装修也必须按我的意思来!不然,就一拍两散!路哲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
妈!曦曦!你们都少说两句!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求我。
曦曦,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先答应我妈,把她哄高兴了行不行?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甩开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路哲,你妈是在抢我的房子,你却让我给她面子?什么叫抢啊!说得那么难听!路哲也来了火气,我妈不就是想让我有个保障吗?她有什么错?再说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不就是我的吗?你这么防着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跟我好好过日子?我的心彻底凉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林姨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又看看路哲那张写满委屈的脸。
行啊。
我说。
路哲和林姨的眼睛同时亮了。
想加名字可以,我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