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宴上的惊雷陈末的二十六岁生日宴,设在“夜色”酒吧最里侧的卡座。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果盘和年轻躯体散发出的躁动气息。霓虹灯球旋转,
将破碎的光斑甩在每一张兴奋的脸上。朋友们吵嚷着举杯,泡沫从杯沿溢出,
流淌在玻璃台面,像某种不安分的欲望。“寿星!切蛋糕!”大涛嚎了一嗓子,
满脸通红地把塑料刀塞进陈末手里。巨大的奶油蛋糕上,插着歪歪扭扭的“26”数字蜡烛,
火苗被喧嚣的气浪推得摇曳不定。陈末笑着,举起刀,目光却下意识地寻向身旁的女友林薇。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喧嚣的中心,像一片沉静的湖。此刻,
这片湖面泛起了微微的波澜。林薇轻轻按住了他握刀的手腕,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眼神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等一下,陈末。”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有某种魔力,
让周遭的嘈杂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和期待。
林薇从身旁那个她一直小心护着的米色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轻轻推到陈末面前的蛋糕旁边。透过塑料膜,
能清晰看到最上面一页印着某个知名楼盘的logo,以及加粗的标题——购房意向协议书。
关键信息被荧光笔醒目地标出:户型、面积,以及那足以让陈末心跳漏跳一拍的首付款金额。
“首付的钱,我攒够了。”林薇看着他,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不,
是藏了他们未来新家的灯火,“陈末,这是我们未来的……起点。”周围死寂了一秒。随即,
更大的声浪猛地炸开。“我靠!房子!”“嫂子!你这是逼婚啊!牛逼!”“末哥!
愣着干嘛!表态啊!”起哄声、口哨声、拍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陈末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他看着那份意向书,又看向林薇。她微微抿着嘴,
脸颊泛着红晕,那眼神里有期待,有鼓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交付全部的孤注一掷。
这份礼物太沉了。沉得让他心头发热,又莫名地生出一种被绳索捆缚住的窒息感。
安稳的未来近在咫尺,可他胸腔里那颗二十六岁的心脏,却在这一片欢呼声中,
不合时宜地掠过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那句“谢谢”或者“我愿意”卡在喉咙里,尚未成型——叮咚!桌面上,
他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的光刺入这片欢乐的浮沫。一条新短信的预览,
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钉入他的眼帘。发件人:苏曼。
那个他以为早已被时间掩埋、被现实封存的名字。内容简单,直接,
带着某种漫不经心却又精准无比的破坏力:如果当初选我,现在就不用陪她挤地铁了吧?
刚落地,想见你。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卡座里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
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刚刚还沸腾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林薇距离最近,
她的目光从陈末脸上,缓缓移向手机屏幕。那双刚才还盛满星火与未来的眼睛,
里面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黯淡,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和迅速弥漫开的、尖锐的受伤。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陈末,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翕动,
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陈末的大脑一片空白。苏曼……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道咒语,
瞬间将他拉回三年前。破旧的出租屋,苏曼背着比她半个人还大的吉他包,
脚边是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袋。窗外下着大雨,她的眼神却亮得灼人。 “陈末,
这里太小了,连个像样的Livehouse都没有。我的梦在北京,
不在这个死水一样的地方。”她的声音决绝,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陈末心脏被攥紧的闷痛,和一种被抛弃的、冰冷的茫然。画面一转,苏曼走后三个月,
他醉倒在同一个“夜色”酒吧的吧台。林薇穿着素净的连衣裙,递给他一杯温水。
她的声音很轻:“别喝了,伤身。”温柔的苏曼像陈末的救命稻草一样,治愈了他。
“是那个苏曼?唱歌的那个?”旁边,大涛已经失声叫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
“快搜搜!她是不是真回来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秒后,
大涛把手机猛地杵到陈末眼前。屏幕上,是苏曼站在某个音乐节巨大舞台上的宣传照。
她画着烟熏妆,穿着镶满亮片的皮夹克,手握麦克风,眼神自信、飞扬,
带着一种野性的、未经驯服的美。与记忆中那个倔强清瘦的身影重叠,
却又覆盖上了一层陌生而耀眼的光芒。“真是她!独立音乐人苏曼!微博粉丝几十万!我靠,
末哥,你前女友这是……成明星了?
”大涛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和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这声“明星”,像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压垮了林薇。她看着陈末,看着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苏曼照片时,
那失神、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被唤起的悸动的眼神。他忘了解释,忘了安抚,
甚至忘了身边还有她这个刚刚献上全部未来的女友。巨大的羞辱感和心碎,让她猛地站起身,
椅腿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瞬间割裂了所有窃窃私语。她没看陈末,没看任何人,
目光空洞地掠过那份象征着“起点”的购房意向书,仿佛那只是一个冰冷的笑话。然后,
她抓起自己的帆布包,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酒吧喧嚣的大门。背影决绝,
像是在逃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生日宴,彻底散了。只剩下陈末,僵在原地,
面前是冰冷的蛋糕,灼眼的意向书,
和手机屏幕上那条如同惊雷般、彻底劈碎了他现有世界的短信。空气里,
似乎还残留着林薇身上那淡淡的、如今闻起来却令人心碎的洗衣液香气。
第二章:比价接下来的两天,陈末像是在梦游。他给林薇发了无数条信息,
从苍白的解释到恳求的道歉,最终都石沉大海。拨过去的电话,
总是在一声冗长的忙音后转入冰冷的提示音。他去了她公司楼下,从华灯初上等到夜色深沉,
却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座城市的喧嚣里。
他知道她伤得有多重。那条短信,以及他当时如同被定格般的反应,像一根淬毒的针,
精准地刺穿了她构建的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那份她视若珍宝、并引以为傲的“起点”,
在苏曼轻飘飘的一句话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甚至可笑。
就在他被这种混合着愧疚、焦躁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的情绪反复煎熬时,
苏曼的电话来了。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报了一个酒店名字和房号。“上来聊聊?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三年的空白。
陈末站在那家五星级酒店光可鉴人的电梯里,
镜面墙壁映出他有些局促的身影——普通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与这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的鼓噪。
电梯门无声滑开。铺着厚绒地毯的走廊尽头,是那扇虚掩的房门。他推门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景观,江景与霓虹交织,宛如一条流淌的银河。
苏曼就站在窗前,转过身,逆着光,轮廓被勾勒得有些不真实。她换了衣服,
不再是舞台上的张扬,一件丝质吊带长裙贴合着她玲珑的曲线,
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同材质的睡袍,慵懒又随意。耳垂上缀着两颗小小的钻石,
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冷冽的光。“来了?”她勾唇一笑,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像是评估一件久别重逢的旧物,“看来这三年,你过得……挺接地气。”陈末没接话,
喉咙有些发干。眼前的苏曼,美丽依旧,却多了三年前没有的、被名利豢养出的锋利和疏离。
她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在破旧出租屋里,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写歌的女孩了。“找我有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苏曼走到套房中央的小酒吧台,
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酒液,没有问他是否需要。她晃着酒杯,倚在吧台边,直视着他。
“直说了吧,陈末。”她抿了一口酒,红唇在杯沿留下一个暧昧的印记,“我这次全国巡演,
三个月。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身边人。你来陪我。”陈末愣住了。
苏曼仿佛没看到他的错愕,继续用那种谈论生意般的口吻说道:“报酬是一百万。巡演结束,
钱立刻到你账上。”她放下酒杯,从睡袍口袋里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
轻轻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那上面一连串的零,像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陈末眼皮猛地一跳。
“一百万……”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对,一百万。”苏曼走到他面前,
身上高级香水的味道强势地侵占了他的呼吸,“算是……对我当年不告而别的补偿。
”她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某种刻意营造的蛊惑,“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看作,
我给你的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陈末,跟我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座小城里,每天算计着柴米油盐,
算计着那几十平米的房贷要还到哪一年。”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他看似平静生活下的所有不甘和隐秘的渴望。一百万,巡演,
外面的世界……这些词汇构建出一个流光溢彩、触手可及的幻梦,
与他眼下平淡甚至有些窘迫的现实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豪华套房,支票没有拿,
却感觉那串数字已经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回到他和林薇租住的那个老式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摸黑走上楼梯,却在转角处,看到自家门口蹲着一个蜷缩的身影。
是林薇。她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听见脚步声,
她抬起头。楼道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和浓重的黑眼圈。“回来了。”她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陈末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拿出钥匙开门。屋内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有些凌乱,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林薇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开窗通风,而是直接走到客厅那张用了多年的小茶几旁。
她从那个米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放在桌上。“这个,给你。”她说。
陈末迟疑地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是他熟悉的、林薇娟秀的字迹。
罗列着他们曾一起趴在床上,头碰头憧憬过的未来:换一个带阳台的房子,
周末可以晒太阳。养一只猫,要橘色的,胖一点。每年一次短途旅行,
去看海或者爬山。五年内,买一辆十万左右的代步车。……一条一条,具体,微小,
却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纸页的最后,夹着一张银行卡。“这是我的全部积蓄,十万块。
”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子割在陈末心上,“我知道,跟苏曼能给你的比起来,这很少,
少得可怜,甚至可能不够她买一个包。”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需要积蓄足够的力量,
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她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里面没有哀求,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她的路,是星海,是演唱会,是灯光下面数不清的人。我的路,
就在这里,是家,是这份清单上的每一条,是柴米油盐。”“陈末,”她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