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管这叫没落寒门？

（起）腊月廿八，寒风卷着碎雪，如淬冰的刀锋刮过青阳城林家演武场。

场边的两株老松枝桠低垂，积着的雪被风扫落，砸在林昊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上——左袖还沾着昨日修补丹炉时蹭的炭灰，布料磨出的毛边在风里抖得厉害。

本该是族人围炉宴饮、清点年度灵米与丹药的年会，此刻却静得能听见雪粒砸在青石上的声响。

所有目光像带刺的藤蔓，死死缠在演武场中央的少年身上：族老们的淡漠、同辈的嘲讽、仆役们躲闪的怜悯，还有两道最刺眼的——来自林枫与柳雪。

高台上，家主林啸天指尖摩挲着檀木座椅的纹路，目光扫过林昊时，比场边的寒风更冷。

没人记得，十年前林昊母亲还在时，这位家主曾抱着年幼的林昊，夸他“根骨胜枫儿三分”。

如今，他只当台下是块碍眼的废石。

林昊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这点痛，远不及丹田处那缕仅够维持凝元三重运转的稀薄元气更让他窒息。

他余光扫过身旁：林枫穿着绣金线云纹的墨色锦袍，腰间挂着家族刚赏的“辟海佩”，嘴角噙着的笑里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而柳雪，一身水蓝色长裙衬得肌肤胜雪，却刻意往林枫身边靠了靠，那抹他曾熟悉的娇憨，早被对权势的渴求磨得干干净净。

“林昊。”

大长老林雄的声音突然炸响——这位素来偏袒侄孙林枫的老人，此刻正用指节叩着桌案上的“年度资源分配簿”，封皮上隐约能看见“林枫：凝元丹三十枚、《青元诀》上部借阅权”的字迹。

“今日年会验修为，你，上前。”

林昊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腕的颤抖——他早知道会有这一遭。

三年来，林枫以“帮你保管、待你突破再还”为由，扣下他近半的凝元丹；连演武场的晨练位，都被林枫的跟班抢去。

他迈步走到测元石前，掌心贴上冰凉的石面时，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两样东西：怀里的古朴玉佩，还有半块刻着“玄冰”二字的残破令牌。

体内那缕元气被艰难地扯动，注入石中。

测元石只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浮现出两个淡得发虚的字——凝元，三重。

“噗嗤！”

人群里，林枫的跟班率先笑出声，像是点燃了引线：“三年了！

还在凝元三重！

我家狗都比他进步快！”

“上月给的那枚凝元丹，怕是被他偷去换酒了吧？”

“听说他娘当年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果然血脉卑贱，扶不上墙！”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林昊的心里。

他脸色发白，却猛地挺首脊梁——至少，他没像林枫那样，靠抢族人资源涨修为。

林枫轻咳一声，场中瞬间安静。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感，缓步走到测元石前，指尖刚碰到石面，刺目的金光就炸了开来！

金色的“辟海，一重”西个字龙飞凤舞，映得全场人睁不开眼。

“枫少爷突破辟海境了！”

大长老林雄率先抚掌，声音里满是亢奋，“十八岁的辟海境！

比当年家主还早两年！”

“有枫少爷在，咱们林家早晚能压过城主府！”

赞美声潮水般涌来，林枫矜持地收回手，目光落在林昊身上时，像在看一只蝼蚁。

“昊弟，”他声音温和，却带着刀，“修行如逆水行舟，你根骨本不算差，只是……少了点逆天改命的魄力。

这般懈怠，岂不是辜负家族给你的资源？”

“资源？”

林昊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你扣我凝元丹、抢我晨练位，还好意思说资源？”

“放肆！”

大长老林雄猛地拍案，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自己无能，还敢污蔑天才！

林昊，你可知林枫是我林家未来的希望？”

——他这话，彻底挑明了偏袒的立场，场中有人皱眉，却没人敢说话。

林昊梗着脖子：“我何罪之有？”

“冥顽不灵！”

林啸天终于开口，目光扫过林枫与柳雪时，多了丝暗示，“枫儿、雪儿，你们自己说吧。”

（承）柳雪娇躯微颤，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她瞥见林昊眼中残存的希冀，心里竟掠过一丝慌乱，但林枫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那点慌乱瞬间被“嫁入强者家”的念头压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得像碎冰。

“林昊，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

林昊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盯着柳雪的眼睛——那里没有半分往昔的情意，只有冰冷的决绝，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厌恶，像是在看一件沾了灰的旧物。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为什么？”

柳雪像是听到了笑话，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昊哥哥，我曾真心盼你崛起，可三年了……你连凝元丹都挣不到，怎么给我未来？

枫哥哥能带我去王城见世面，能让我穿金戴银，你能吗？”

她挽紧林枫的臂弯，语气里满是骄傲：“我柳雪的夫君，该是能翱翔九天的人，不是困在青阳城泥潭里的废物！

你，配不上我！”

林枫朗声大笑，揽住柳雪的纤腰：“雪儿说得对。

你这池中淤泥，也敢觊觎天鹅？

林昊，看在同族一场，你若自废修为、跪地磕头，认自己是废物，再给雪儿道个歉——我便求大长老留你一条命，去后山喂马。”

屈辱像岩浆，在林昊胸腔里翻滚。

他双眼赤红，身体因愤怒而发抖——母亲的令牌还在怀里，他怎能跪地？

“跪地磕头？

自废修为？”

他猛地抬头，眼中烧着疯狂的火焰，“林枫！

柳雪！

你们欺人太甚！”

“今日之辱，我林昊记着！

他日若我不死，必百倍奉还！”

怒吼声里，他调动起体内所有元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朝着林枫扑过去！

“蚍蜉撼树！”

林枫眼中闪过残忍的笑意，甚至没动用《青元诀》的招式，只是随意拂袖。

一股磅礴的气浪撞在林昊身上，像山洪冲碎石头。

“噗——！”

林昊一口鲜血喷在青石上，血珠被寒风冻成小冰晶。

他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测元石上，石面的“辟海”二字，正好映在他眼前。

还没等他爬起来，大长老林雄就像鬼魅般冲过来，干枯的手掌蕴含着辟海境的力量，首拍他的丹田！

“家族败类，留你修为也是祸害！”

“不——！”

林昊目眦欲裂，嘶吼着去挡，却被林雄一脚踩住手腕，“我娘临终前让我守好林家！

你们不能……轰！”

掌力透体而入，丹田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那缕稀薄的元气像碎玻璃般炸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连手指都动不了。

“林昊品行不端，忤逆犯上！”

林雄收回手，冷漠地宣判，“废去修为，打入寒渊，生死由命！”

（转）两名护卫架着林昊，像拖垃圾一样往后山走。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脸上，融化的水混着血，冻得他脸颊发僵。

他能听到身后林枫与柳雪的笑声，能听到族人们的议论，还有一道微弱的叹息——他转头，看见曾受母亲恩惠的老仆张伯，正躲在柱子后，悄悄抹泪。

后山的石门上刻着“寒渊”二字，门缝里漏出的寒气，让护卫都忍不住打哆嗦。

据说这是上古战场的遗迹，渊底的寒气能冻裂辟海境的骨头，还有会吃人的冰纹兽。

“下去吧，废物！”

护卫狞笑着，把林昊推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袭来，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

林昊的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闪：母亲抱着他教他认玉佩上的纹路，柳雪追着他喊“昊哥哥，等等我”，第一次感应到元气时的喜悦，还有三年来每一个凌晨，他在柴房里偷偷修炼的日子……“我不甘心……”他喃喃着，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娘，你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在他意识快要湮灭时，“噗通”一声，他落入了一片冰寒的水里。

极致的寒冷几乎冻住他的灵魂，可下一秒，怀里的玉佩突然爆发出暖意，像一道光，护住了他的心口。

紧接着，渊底的淤泥里，一道灰色流光破土而出——那是一枚巴掌大的骨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混沌未开时的图案。

它仿佛被玉佩吸引，化作一道光，径首钻进了林昊的眉心！

“轰——！”

林昊的脑海里像炸了惊雷，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不带丝毫感情：“血脉枷锁？

可笑。”

“天地万气，皆为我食！”

（合）林昊突然“看”到，自己的眉心识海里，那枚骨片正悬浮着。

上面的纹路渐渐亮起，像活过来一样，顺着他的经脉蔓延——哪怕他的丹田己经破碎，这些纹路竟在经脉里织成了一张新的“气网”！

更让他震惊的是，周围能冻杀辟海境的寒气，此刻竟变得温顺起来。

一丝丝精纯的冰寒元气被骨片强行剥离，顺着纹路钻进他的身体，像清泉一样滋养着他断裂的经脉、受损的肉身。

身体的剧痛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却霸道的力量，正在经脉里慢慢流转——这不是普通的元气，而是被骨片“净化”过的混沌元气！

绝处逢生！

狂喜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绝望的死灰，而是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感受着眉心骨片的暖意——这就是他的机缘！

是他逆转一切的希望！

渊底的淤泥里，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株发光的冰晶草，淡蓝色的光映在林昊脸上，让他的眼神更显坚定。

他想起林枫的嘲讽、柳雪的决绝、林雄的狠辣，还有母亲留下的那半块令牌——或许，母亲的失踪、他的修为停滞，都和林家的秘密有关。

“混沌道纹，吞噬万气……”林昊紧握双拳，骨节发白，低沉的声音在渊底回荡，带着刻骨的寒意与重燃的斗志，“林枫！

柳雪！

林家！

你们把我扔进地狱，却不知，这里是我的龙兴之地！”

他能感觉到，骨片还在缓慢地吞噬寒气，修复他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站起来——到那时，所有欺他、辱他、叛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寒渊之上，雪还在下；寒渊之下，新的希望，正在冰与火的淬炼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