榫卯剑尊

：卯镇的钉江南的雨丝，润物无声。

卯镇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柏木屑的清香与湿润土泥的气息。

林榫的木工房里，光线透过支摘窗，照亮了飞舞的微尘。

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正捏着一只断了翅膀的木鸟，眼眶红红的，泪珠在睫毛上打着转。

林榫接过那只小小的木鸟，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断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一堆余料中，挑出一块色泽纹理都与鸟身相近的木料。

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没有多余的动作。

刀锋起落，木屑如雪花般簌簌飘下。

几下功夫，一个精巧绝伦的燕尾榫便己成型。

另一只手则在断翅的根部，利落地开出一个对应的卯眼。

“咔。”

一声轻微的咬合声。

断翅被完美地接了回去，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仿佛从未断裂过。

女童的抽泣停了，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木鸟，脸上挂着泪痕，却笑开了花。

林榫也笑了笑，拿起一块麻布，擦拭着手上的工具。

这便是他的日常，在卯镇，一个不起眼的木匠。

突然，镇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嚣，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先是杂乱的惊呼，随即化作沉重而整齐的蹄声。

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

一队骑士，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涌入了卯镇。

他们身披玄色铁甲，甲片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冰冷的暗光，腰间悬挂的制式重刀，刀柄缠着粗粝的鲨鱼皮。

为首的一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咀嚼的动作，那疤痕仿佛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勒住缰绳，悍烈而血腥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街口。

“织造府，玄铁卫。”

刀疤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奉旨，为皇家工程招募天下巧匠。”

玄铁卫行动迅疾，很快在镇中心的广场上清开一片空地。

两名卫士合力抬下一块巨大的木板，重重地立在地上。

那木板并非凡物，由数种不同颜色的木料压合而成，表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数百个形状各异的卯眼。

有的形如弯月，有的状若星芒，有的则扭曲盘绕，结构诡谲。

“一炷香内。”

刀疤脸的副手高声宣布。

“用此处的榫钉，填满三成卯眼者，赏银百两，随队入京，享朝廷俸禄。”

镇民们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出声，但一些自诩手艺高超的木匠，却被重赏激起了心思。

卯镇以木匠闻名，镇上最好的几名老师傅最先上前。

他们拿起玄铁卫提供的榫钉，对着那块巨大的复合木板，眉头很快就拧成了疙瘩。

卯眼的结构太过复杂，提供的榫钉形状也极为刁钻，许多榫钉看似能入，实则差之毫厘。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炉里的青烟己经燃过大半。

一个老木匠满头大汗，他尝试了数十次，依旧没能成功嵌入一枚榫钉。

他因为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香己经快要燃尽。

“滚开。”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负责监视的玄铁卫校尉，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在老木匠的腰上。

老木匠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滚出几步远，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那身冰冷的铁甲，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师傅的旧识……”人群后方，林榫的徒弟石敢当拳头瞬间攥紧，眼都红了。

那被踢倒的老木匠，平日里与林榫交情不错。

石敢当是个半大的小子，一身使不完的牛劲，脑子一热，拨开人群就冲了上去。

“我来！”

他怒吼一声，抓起几枚造型相对简单的榫钉，也不管什么角度和技巧，对着几个看起来方正的卯眼，用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砰！

砰！”

木头碎裂的闷响声中，竟然真的有两三枚榫钉被他用蛮力硬生生楔了进去。

虽然卯眼的边缘被砸得有些破损，但确实是契合了。

这意外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刀疤统领萧破军原本漠然的视线，第一次有了焦点。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怒容、浑身蛮力的少年，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少年，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神色始终平静的男人身上。

林榫。

萧破军的嘴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他并未因石敢当的粗暴而发怒。

“记下他。”

他对身边的副手吩咐道。

随即，他面向众人，声音再次响起。

“今日只是初选。”

“明日辰时，在此地进行复选，题目更难。”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带惧色的木匠。

“镇上所有木匠，都‘请’到场观礼。”

“请”字被他咬得极重。

话音落下，玄铁卫便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名义上是“通知”，实则是将镇上登记在册的木匠们，全都软禁在了各自家中。

夜色渐深。

工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轻轻跳动。

林榫的手指，捏着一枚石敢当白天带回来的榫钉样品。

那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首榫。

他用一把极细的刻刀，轻轻刮开榫钉的截面。

一层细微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黑色粉末，被他刮了下来。

他将粉末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的硫磺与硝石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

火药。

林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这不是招募。

这是一种用“爆炸榫”进行的高压筛选。

这种榫卯内部留有空腔，可以填入火药，一旦受到特定方式的冲击或触发，便会瞬间引爆。

织造府，不是在找巧匠，而是在找能熟练制作或辨识这种杀人机关的人。

林榫放下榫钉，面色沉静地走入工房最深处。

他推开一排工具架，露出后面一堵不起眼的木墙。

在墙壁的特定位置敲击三下，一扇暗门悄然滑开。

密室里很简陋。

墙上，挂着一幅用木炭绘制的图纸，图上是各种复杂的人形关节与剑招路径，但多处残缺，图纸的标题写着西个古朴的大字——《榫卯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