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是租来的,勒得我几乎喘不上气。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沉甸甸的,压得我直想弯下腰去。
镜子里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静得像一潭死水。那是我,沈清辞。
曾经也算是个千金小姐,现在却成了沈家打包送来,
给床上那个活死人顾夜阑“冲喜”的礼物。门外,
我那好继母王秀琳的声音又尖又假:“哎呀,我们清辞是有福气的,
顾家这样的门第……”福气?我扯了扯嘴角,连一个嘲讽的笑都懒得摆全。
谁不知道顾夜阑成了植物人,对外说是意外,可私下里都传是他性格太暴戾,遭了报应。
现在顾家老爷子病急乱投医,信了什么大师的鬼话,要找个八字合适的女人来冲喜。
而我们沈家,破产边缘,急需要顾家指缝里漏出来那点项目救命。于是,
我这个爹不疼、没了娘的原配女儿,就成了最合适的祭品。没有婚礼仪式,
只有一纸冰冷的契约,和把我送进这栋郊外别墅的黑色轿车。别墅大得惊人,也空得吓人。
佣人引我上楼,推开主卧的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死亡逼近的味道。
他就在房间中央那巨大的床上躺着。顾夜阑。即便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五官依旧深刻俊美得带有攻击性。鼻梁高挺,唇线薄而清晰。只是,没有一丝活气。
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没有灵魂的雕像。传闻里他暴戾乖张,可此刻看去,竟只觉得脆弱。
“夫人,请您每晚十点,务必替少爷擦拭身体,这是大师吩咐的。”佣人放下水盆和毛巾,
语气恭敬,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看好戏的意味。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这个活死人。绝望吗?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冷静。哭闹没用,
寻死更不值当。沈家不管我死活,顾家拿我当摆设,那我就当个摆设好了。至少,
这里还算安静。我拧干毛巾,走近床边。契约里写了,要“肌肤相亲”,才能“引动生气”。
真是滑稽。深吸一口气,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放在身侧的手背。
就在那一瞬间……一片死寂的房间里,无数个声音猛地炸开,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
“来了来了!新来的小丫头片子碰到我们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跳脱。“啧,
主人又不动了!血液流速慢得像晚高峰堵在三环,本泵要无聊死了!肺你能不能争点气,
多吸点氧?动力不足啊喂!”这个声音显得格外傲娇,还带着点急躁。
“我……我尽力了呀……”一个细弱的委屈巴巴地回应。“氧气交换率一直上不去,
主人自己不肯深度呼吸,
我有什么办法……”“饿……好饿啊……”另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呻吟。
“快饿扁了……上次那点破营养液够谁消化啊!品质还那么差,一股子怪味!再这样下去,
我胃某人就要开始消化自己了!自产自销算球!”“都别吵了!
”一个暴躁的声音压下所有议论。“一群没出息的东西!整天就知道抱怨!要我说,
干脆来场急性衰竭,咱们集体罢工,送这个傻主人上路算了!一了百了!”我僵在原地,
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声音……消失了。幻觉?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顾夜阑,犹豫着,再次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诶?
怎么走了?新来的你别走啊!聊十块钱的啊!”傲娇心脏喊。
“她手好暖……”细弱的肺小声说。“暖有什么用,能给我整点好吃的吗?”胃继续哀嚎。
“哼!”肝脏冷哼一声。不是幻觉。我能听见……听见他身体里器官的对话!心脏,肺,胃,
肝脏……它们各有各的性格,而在它们的吐槽里,我拼凑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顾夜阑不是简单的昏迷,他有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而且,他正在被慢性下毒!
那个主治医生有问题,营养液里被加了东西!那个传闻中残暴冷酷,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夜阑,内里竟然是个为情所困、一心求死的“摆烂”主人?
而他的器官们,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竟然在密谋着弄死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隐秘的兴奋攫住了我。在绝境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再次拿起毛巾,镇定地替他擦拭手臂,内心无声地发问:你们……想让他活,
还是想让他死?“当然是想他活啊!”心脏第一个跳出来。“可他不想活啊!
为了那个薇薇安,心都碎成饺子馅了,我们有什么办法!
”“活下来继续吃那种垃圾营养液吗?”胃很悲观。“至少清理掉毒素,
我们还能多撑一段时间。”肝脏虽然暴躁,但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甘,“就这么死了,
太憋屈!”明白了。我松开手,嘈杂的议论声再次退去。我看着顾夜阑沉睡的侧脸,
那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原来,剥开那些耀眼的光环和可怕的传闻,
内里也不过是个受伤至深,选择放弃一切的可怜虫。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随意摆弄的棋子。
但,我不想认输。第二天,当护工端着那瓶被胃吐槽“味道怪怪”的营养液进来时,
我假装起身倒水,“不小心”撞翻了它。玻璃瓶摔在地上,浑浊的液体四溅。“对不起,
我没注意。”我语气平淡地道歉。护工脸色变了变,没说什么,低头收拾。
我又以“冲喜需要,大师要求”为借口,向顾家派来的管家提出,需要几味特定的中药材,
用来“熏香安神”,其中就包括肝脏念叨过的能帮助解毒的“七星草”。管家将信将疑,
但鉴于我“冲喜新娘”的身份,还是去准备了。每天晚上,我依旧履行着“擦拭”的职责。
触碰着他冰凉的皮肤,听着他体内器官们越来越活跃的“茶话会”。我不再只是沉默地听。
我会一边擦,一边低声对着空气,或者说,是对着它们说话。“再坚持一下,毒素在清理了。
”“今天换了新的营养液配方,味道应该会好点。”“那个薇薇安,就那么好?
好到你连命都不要了?”“诶?新来的好像能帮我们?”心脏最先察觉。
“她换掉的营养液确实味道正常了!”胃表示肯定。“哼,算她有点小聪明。
”肝脏依旧嘴硬。“她……她好像是在跟我们说话?”肺怯生生地问。渐渐地,
我发现当我长时间不触碰他,那些声音会变得焦躁。而当我接触时,它们会慢慢平复,
甚至开始配合我的“指令”,努力维持着这具身体的基本运转。
顾夜阑的脸色似乎真的没那么死白了,虽然还是昏迷,但某种微弱的生机,好像在悄悄回来。
这微小的变化,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那天下午,
顾夜阑的叔父顾振涛带着主治医生林泽突然来访。
顾振涛皮笑肉不笑地关心了几句侄子的“病情”,话里话外却暗示我这个冲喜的没什么用,
老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林泽则拿出听诊器,说要给顾夜阑做例行检查。
当他冰凉的听诊器头贴上顾夜阑的胸膛时,我清晰地听到心脏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卧槽!
这孙子又想干嘛!他上次偷偷加重了镇静剂分量!”我心头一凛。几乎是同时,
林泽皱着眉头开口:“顾先生的心率似乎不太稳定,比之前更弱了。我看,
需要调整一下用药,加大……”“林医生,”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夜阑他昨晚手指动了一下,我觉得他是在好转。”林泽和顾振涛同时看向我,眼神锐利。
“顾太太,您可能是太劳累,出现幻觉了。”林泽推了推眼镜,“植物人的神经反射很正常,
不代表好转。我的专业判断是,情况在恶化。”“是吗?”我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可我听说,某些药物过量,反而会抑制神经反应,造成病情加重的假象。
”顾振涛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林医生的专业?”“我不敢。”我垂下眼,
语气却强硬,“我只是关心则乱。毕竟,我是他的妻子,冲喜成功与否,
关系到我以后的日子。我不希望有任何‘不专业’的失误,影响夜阑醒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林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在这时,
连接在顾夜阑身上的心电图机,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
那条原本平缓的曲线,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兄弟们!撑场子的时候到了!
给新来的壮壮声势!”心脏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呐喊。肺拼命鼓动,肝脏也在努力调动能量。
顾振涛和林泽都惊呆了,错愕地看着屏幕,又看看床上依旧“昏迷”的顾夜阑。
我强压下心中的震动,上前一步,轻轻握住顾夜阑的手,抬头看向那两人,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看,他听得见。他不想换药。
”一场风波暂时压下。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我触动了毒蛇的尾巴。夜深人静。
我坐在床边,看着顾夜阑。经过白天那一场,他体内的器官们似乎都有些透支,
此刻议论声都低弱了许多。危机并未解除。顾振涛和林泽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
可能就不是调整用药这么简单了。我看着他沉睡的脸,想起心脏无数次抱怨的“为情所困”,
想起那些拼凑出的,关于背叛和阴谋的碎片。一股莫名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伤害你的人还在逍遥,而你却要在这里躺着一心求死?
凭什么我要被当做物品送来,还要因为你求死而可能被顾家迁怒,陪着你一起完蛋?
我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极低、却带着狠劲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顾夜阑,
你听好了。”“你的心脏,你的肺,你的胃,你的肝……你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都在想办法让你活下来!你呢?你就这么躺着?为了一个背叛你的女人,值得吗?
”“你想死?先问过我答应不答应!”“你欠我的,顾夜阑。
”“是我把你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的,你得用整个顾氏帝国来还,
我要你醒了亲手捧到我面前。”“听见没有?不准死,给我活下来!”说完这些话,
我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而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床上的人,
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液体,毫无预兆地,
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个一直最为暴躁,
也最为不甘的肝脏,发出了一声我从未听过的,
带着震惊和某种豁然开朗的震动:“……她说什么?帝国?捧到她面前?!”“……!!!
”下一秒,所有器官的声音,连同那滴泪带来的震撼,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万籁俱寂。只有心电图规律而有力的“滴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
敲打着预示着什么的节拍。我死死盯着他那张依旧苍白,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不同的脸,
握着床单的手,指节捏得发白。他,听见了。那滴泪是凉的,滑过他苍白的皮肤,
留下一条微不可见的湿痕。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和他体内器官们的集体静默同步。
不是错觉。他听见了。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猝然窜过我的四肢百骸。紧接着,
那片死寂被更汹涌的嘈杂打破。“他听见了!主人他听见了!”心脏率先尖叫起来,
泵出的血液流速明显加快,带动着心电图机的蜂鸣声都密集了些许。“天哪!他真的流泪了!
”肺激动得差点忘了换气,一阵细微的呛咳声在我脑子里响起。“为个女人要死要活,
现在被个小丫头用钱砸醒了?老子……老子居然有点爽?
”肝脏的暴躁里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所以……是不是快有正经食物吃了?
”胃的关注点永远那么朴实无华。而顾夜阑。他依旧没有睁开眼,
除了那滴泪和微不可察的睫毛颤动,他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可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