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回到嫂子办满月宴的那天。喉管仿佛还残留着被灼烧的剧痛。我坐在沙发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恨意和绝望。客厅里宾客喧哗,
满是喜庆。而我却冷眼旁观这幕即将再次上演的悲剧。循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我一步步走向主卧。虚掩的门内,我那位高学历、高颜值的嫂子。此刻,
她正像个虔诚的殉道者,将坚硬的长木板挤压在侄女头颅的两侧。孩子的哭声更加尖利,
小脸憋得通红,四肢无助地挣扎。“完美……我的宝贝,
忍一忍……”嫂子眼底闪烁着兴奋光芒,喃喃自语,手下不停,
熟练地开始缠绕固定用的绑带。“你会拥有这世上最高贵、最完美的玛雅公主头颅,
你会成为被神选中的孩子。”上辈子,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上去的。
像疯子一样嘶吼着扯开那些绑带,把木板狠狠地砸向地面。我骂她愚昧,骂她疯魔。
骂她是在用孩子的健康和正常的人生献祭她那可笑的“信仰”!
我们在所有宾客面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后来,
在我的坚持和闻讯赶来的几位长辈模棱两可的“劝和”下,嫂子最终妥协了。
夹头仪式半途而废。侄女平安长大,拥有了正常的头颅,健康的身体。但我没想到,
此后侄女每次遇到困难,嫂子都说是我的错。
考试不及格、表白被拒绝、被朋友背刺、甚至我哥出轨,嫂子都会告诉她。
“本来你会成为最美的玛雅公主。”“万事顺遂。”“可是你姑姑嫉妒你,毁了你。”直到,
侄女校花比赛失利,端给我了一碗下毒的甜汤。“我妈说了!要不是你,
我生来就是最高贵的!都是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死后,妈妈匆忙将我火化。
我那位一直说“指望我养老”的妈妈,抱着我的遗像说:“算了算了,你都死了。
我孙女还得活啊!”真心付出,换来的是剔骨剜心的背叛。“小妹?
”嫂子的声音猛地将我拉回现实。她发现了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迅速被一种混合着心虚和偏执覆盖。她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那个小小的“刑具”,
语气带着明显的防御和不易察觉的轻蔑。“你怎么进来了?又想来说教?我告诉你,
这是古老的艺术!是高贵的信仰!你一个破学医的,根本不懂这种文明的神秘和伟大!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木板上,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照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上。
也照在我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凭本能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小侄女脸上。上一次,
我不忍侄女受罪,选择了拯救,然后被她们联手推入了地狱。这一次?我缓缓走过去。
嫂子如临大敌,全身紧绷,护住孩子和木板,仿佛我是要毁坏她神圣仪式的恶魔。
我却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即将禁锢一个孩子头颅的木板。
然后,我抬起眼,对上她紧张又疯狂的目光,露出了重生回来后第一个微笑。平静,温和,
甚至带着一丝……赞同?“嫂子,”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带子……我看着,是不是绑得有点太松了?”她猛地愣住,瞳孔因为极致的错愕而收缩,
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微微偏头,语气更加"诚恳":“绑得这么松,
头骨怎么能按照预期,长得又长又直,显出高贵的轮廓呢?仪式不完美,
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血和信仰?”“你……”嫂子彻底懵了,张着嘴,
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预想了我会激烈反对,
甚至准备好了无数套说辞来驳斥我、打压我,却唯独没想过我会"赞同",甚至"指点"她。
我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那个哭得声音都已经嘶哑的小生命脸上。心底最后一丝温度湮灭。
嫂子,这一世,你的信仰,你的选择,你的女儿。我拭目以待。侄女最终哭得晕睡过去。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卧室,走向喧闹的客厅。刚在角落站定,
我妈就一脸焦急地凑过来,把我拉进她的房间,压低声音,眼神不断瞟向主卧方向。“楠楠!
你嫂子她……她这是在干什么呀!那孩子的头能这么夹吗?我看着都心慌!
这……这不会夹坏吧?”她搓着手,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但更多的是一种长期处于家庭权力下位者的畏缩和无奈。“可我也不敢多说,
你哥你嫂子他们都是文化人,主意大。我说了又不算,回头再惹他们不高兴。”我看着我妈。
这个前世用“我孙女还得活呀”一句话抹杀了我的所有。此刻她的担忧,
显得那么苍白又可笑。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顺从又无奈的表情,语气轻飘飘的。“妈,
嫂子是博士生,见多识广,懂的肯定比我这个硕士多。她说的信仰、传统,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们不懂,就别瞎掺和了。”我顿了顿,
成功看到我妈脸上闪过一丝被“文化人”身份压下的妥协。我仿佛不经意地问:“对了,
我哥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还没回来?妞妞的百日宴,他这当爸爸的总该在场吧?
”我妈立刻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连忙替我那个渣男哥哥开脱:“哎呀,你哥他忙!
男人嘛,事业为重!公司事情多,应酬也多,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咱们理解一下。”忙?
是啊,忙着和哪个小姑娘颠鸾倒凤吧。根据前世记忆,这个时候,
他恐怕早已不是第一次出轨了。这个家,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拿起外套:“医院刚来了电话,有个紧急手术,主任点名让我回去帮忙。这边,
妈您多照看着点。”说完,我不再看我妈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离开。再次见到嫂子,
是在三个月后。我刚脱了手术服,连续站了六个小时的腿又酸又胀,胃里空得烧心,
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电话那头,她声音急得带了哭腔:“楠楠!
妞妞病了,在你们的医院儿科!你快来看看啊!吐得吓死人……”妞妞。这个名字像根细针,
在我心尖最麻木的地方轻轻扎了一下。我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十分。
我平静地对电话说:“妈,我刚下手术,收拾一下就来。”挂掉电话,我没去儿科。
我径直去了食堂。饭菜的香味飘过来,我才感觉到自己饿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我打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青菜,一碗热腾腾的番茄蛋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一口一口,细嚼慢咽。肉炖得很烂,汤汁拌饭,胃里那股灼烧感慢慢被熨帖平复。吃饱喝足,
我又去休息室喝了杯温水,才慢悠悠地踱向儿科病房。还没进门,
就听见嫂子那拔高了八度、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穿透门板,尖锐又自信。“你懂什么?!
你这是亵渎!是嫉妒!我的女儿将来是要成为最高贵的玛雅公主的!你一个医生,
根本理解不了这种神圣的美!”我推门进去。病房里的景象瞬间收入眼底。我妈站在角落,
一脸无措,想劝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我的闺蜜,也是这里的儿科医生林薇,正拿着病历本,
脸色气得发白,还在努力保持着职业素养。“女士!我不是在跟你讨论美学!
我是在告诉你孩子的健康状况!她出现喷射性呕吐,是颅内压增高的典型表现!非常危险!
再发展下去可能会压迫视神经、听神经,后果不堪设想!”我的嫂子,正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张开手臂挡在病床前,脸上是全然的固执和不屑。她的身后,是病床。三个月没见,
妞妞躺在那儿,小小的身子,显得格外安静。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头上时,
胃里刚刚吃下的饭菜几乎要翻涌上来。那已经不是寻常婴儿圆润可爱的头型了。
她的整个头颅被迫向上、向上凸出,已经形成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异于常人的细长轮廓。
像一颗被强行扭曲生长的小瓜,小脸似乎也因为颅骨的变形而显得有些局促。她没哭没闹,
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那一刻,我心里冰封的某个角落,
还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但随即,上辈子喉间那灼烧的剧痛和嫂子的声音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同情?心疼?不,这条路是她母亲亲手选的,我早已劝过,赔上过性命了。这一世,
我只需旁观。林薇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冲过来拉住我:“楠楠!你来得正好!
你快跟你嫂子说说!妞妞这情况必须停止绑头!必须做进一步检查!”嫂子看到我,
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哟,大医生终于肯露面了?你来了也好,
赶紧跟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说说,
别拿你们那套浅薄的现代医学来玷污我们玛雅人的智慧!
”林薇被“玷污智慧”这种话惊呆了,下意识反驳,“玛雅文明都消失多少年了?!
你现在是在用孩子的健康冒险!”这句话彻底捅了马蜂窝。嫂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瞬间炸毛。“你闭嘴!你凭什么诋毁伟大的玛雅文化!?你们才是愚昧!是野蛮!我要出院!
立刻!马上!你这个庸医!我要去投诉你!让你丢饭碗!”她说着,竟然上手去推搡林薇。
我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无奈。“嫂子!嫂子你别激动!
有话好好说!”我拉住嫂子的胳膊,声音放软,语气里充满了“理解”,
“林医生也是担心妞妞,没有恶意的。”我一边说,
一边半推半劝地把还在气头上的林薇拉出了病房,
给了嫂子一个“我来说服她”的眼神嫂子见状,得意地扬了下下巴,仿佛打了胜仗,
转身就去哄妞妞:“宝贝不怕,妈妈在,不会让这些庸医害你的。
”我把林薇拉到安静的楼梯间。门一关,林薇就气得直跺脚,“我的天!沈楠!
你嫂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是颅内高压!喷射性呕吐!
这是闹着玩的吗?会瞎会聋会傻的!她是不是疯了?!”我看着闺蜜气得通红的脸,
心里一片冰冷的平静,但脸上却露出一丝难堪和苦涩。我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声音低低的,
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薇薇,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一直都是这么强势,
自己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我顿了顿,
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难过的往事,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忘了……当初我考上研究生的时候,
她是怎么闹的吗?”林薇愣了一下,显然想起来了,火气更旺了:“对!我想起来了!
她是不是说什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生孩子’?拦着不让你去上!
”我苦笑点头,眼圈适时地红了一点。“嗯,要不是我偷偷打工,拼命攒学费生活费,
加上导师帮忙,我这个研究生,可能真的就念不成了。”这些话半真半假。嫂子确实阻拦过,
但没到能阻止我的地步。可此刻说出来,效果惊人。
林薇脸上的愤怒立刻转化为了对我的心疼和对她嫂子的更深恶痛绝。“我的天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真是太可恶了!怪不得你后来搬出来住了!”我吸了吸鼻子,
装作强颜欢笑:“是啊,惹不起总躲得起。自从上次为妞妞夹头的事跟她大吵一架后,
我已经三个月没回去了。眼不见为净吧。”林薇义愤填膺,
完全站在了我这边“摊上这么个嫂子,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苦了你了楠楠,
也苦了孩子。”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冰冷。“可不是嘛。该劝的,我早就劝尽了,
口水都说干了。人家一句‘玛雅文化’‘高贵象征’就能把你噎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每次都为这个打起来吧。”林薇重重叹了口气,又是心疼我,又是担忧孩子,
但终究无奈。“唉!真是没辙。孩子摊上这么个妈。算了算了,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别掺和了,省得惹一身骚。”我们又说了几句,我安抚好林薇,让她先回办公室。
独自站在楼梯间,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是的,从妞妞百日宴那天起,我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家。在我医院附近一个老小区,
买下了一套八十平米、房龄虽老但还算整洁的二手房。手续办得飞快。拿到钥匙的那天,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阳光洒满客厅,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彻底底的安全和解脱。
我终于,从那场注定要吞噬我的旋涡里,拔了出来。回到病房门口,
我听见嫂子正在里面给我妈洗脑,语气轻快又得意“妈,你看,楠楠还是得听我的吧?
她肯定把那个庸医说了一顿!我就说了,我们玛雅人的方法没错!等妞妞长大了,
一定会感谢我今天的决定!”我妈唯唯诺诺地应着:“哎,哎,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着嫂子小心翼翼地把妞妞抱起来,
重新带上那两块罪恶的木板,动作轻柔,眼神里充满了近乎疯狂的爱意和期待。而妞妞,
因为她的动作,又发出一阵细弱的、像是恶心干呕的声音。嫂子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嗔怪道:“哎呀,小公主娇气了哦?忍一忍,为了美丽,
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嘛。”我转身,离开了儿科病房区。七年后。再见到妞妞,
是在我妈三催四请的“家庭聚餐”上。七年过去,那个曾经软糯的婴儿,
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害怕的存在。她的头颅,在那对宝贝木板的“精心雕琢”下,
已然变成了一个过于细长、顶端尖削的怪异形状。因为长期的颅内高压,她的眼睛有些外凸,
眼神空洞呆滞,缺乏孩子应有的灵动。她安静地缩在客厅角落的小板凳上,
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小朋友看见她会害怕地跑开,甚至我们这些亲戚,
她也大多不理不睬,完全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而我嫂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正容光焕发地给我妈展示她手机里拍的“玛雅公主日常”,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妈,
你看妞妞这侧脸线条,多高贵!古典!一般人根本长不出这种气质!
”“学校里那些孩子不敢靠近她,那是骨子里的敬畏!毕竟真正的公主,总是孤独的,
对吧妞妞?”妞妞木然地眨了眨眼,没有任何回应。我妈嘴角抽搐了一下,
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心里冷笑。她倒是很会给自己找补,
把被全世界孤立美化成了鹤立鸡群的优越感。饭桌上,气氛诡异。我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但我哥迟迟未到。嫂子心不在焉地给妞妞喂饭,眼神不时瞟向门口。终于,门锁响动,
我哥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西装皱巴巴,身上带着一股烟酒混杂的气味。“还知道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