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开着新提的宝马走了，车钥匙上挂着新房的门禁卡。三叔拿着存折，盘算着去哪儿旅游。
我站在爷爷的老屋门口，看着他们绝尘而去。门里，是他们断定一文不值的旧家具、旧字画，
也是我唯一的遗产。01爷爷的头七刚过，灵堂还没撤。屋里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空气里混着烧了几天纸钱的灰味，还有一股剩菜放久了发酸的气息。我，刘波，
穿着没换下来的孝衣，跪在爷爷的遗像前。遗像里，爷爷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可他身后的这个家，已经冷得像块冰。戴着金丝眼镜的张律师清了清嗓子，
把一份文件拍在八仙桌上。“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宣布一下刘老先生的遗嘱。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份文件，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我大伯刘振国，
挺着他那个当了几年小科长的肚子，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我三叔刘振民，
缩在角落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猴急。我的妻子李曼曼，
紧挨着我坐着，她的手冰凉，紧张地攥着我的胳膊。“位于市区龙华小区的三居室，
建筑面积一百二十平米，由长子刘振国继承。”大伯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悲痛”的庄重，
他摆摆手：“唉，老爷子偏心我，我这个做大哥的，压力很大啊。”李曼曼攥着我的手，
紧了一分。“老爷子名下所有银行存款、股票、基金，共计人民币五十二万七千元，
由三子刘振民继承。”三叔“嗷”一嗓子就站了起来，又哭又笑：“爸！您放心！
这钱我一定给您办个体面的周年祭！”他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一边把那张银行卡清单死死地揣进兜里。李曼曼的手，开始发抖。屋子里所有亲戚的目光，
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我身上。我伺候了爷爷五年。五年，没睡过一个整觉，
没出去旅过一次游。他瘫在床上的最后两年，吃喝拉撒，都是我一个人伺'候。所有人都说，
刘家的老三刘波，最孝顺。张律师翻过一页纸，顿了顿。“最后，
这栋老宅内的所有……旧物，包括书籍、家具、字画及其他一切杂物，由长孙刘波继承。
”旧物。杂物。这两个词，像两根烧红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满屋的死寂。一秒，两秒。
“噗嗤！”是三叔，他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像个开关，瞬间引爆了整个屋子。
亲戚们开始交头接耳，那压抑的哄笑声、那毫不掩饰的怜悯眼神，像无数只蚂蚁，
爬满我的后背。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看见李曼曼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猛地站了起来。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她指着我的鼻子，
声音尖锐得像刀子。“刘波，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02整个灵堂，死一样地寂静。
所有人都被李曼曼这一下给镇住了，看我的眼神，从看笑话，变成了看一场更热闹的猴戏。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大伯刘振国站了起来，端着长辈的架子，
走过来拍了拍李曼曼的肩膀。“曼曼，别冲动，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就被他下一句话彻底碾碎。“别怪刘波，
他这人……是没多大本事，但他孝顺啊。”一句话，像块烙铁，狠狠地烫在我脸上。
孝顺的废物。这就是我这五年换来的评价。三叔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侄媳妇，
刘波这孩子实诚，不懂得争。不像我们，脸皮厚，只能多担待点了。这满屋子的宝贝，
可都是文化，是钱买不来的。”他把“宝贝”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引得周围又是一阵低低的窃笑。李曼曼被他们一唱一和激得浑身发抖，她根本不看他们，
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喷出火来。“文化？文化能当饭吃吗？”她突然上前一步，
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吼了出来。“下周！
下周就是我们看好的那套学区房交首付的最后期限！还差十万块！你告诉我，刘波！
你从这堆垃圾里给我变出来吗？！”十万块。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炸响。
儿子刘小宝上学的事，是我们夫妻俩最后的底线。为了这套房，我们省吃俭用，
连孩子想吃一次肯德基都得盘算半天。我原以为，爷爷再怎么样，也会给我留点念想，
至少能把这个窟窿堵上。可现在……李曼曼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彻底绝望了。她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真是瞎了眼。”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撞开拦路的亲戚，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门被重重地甩上。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刘波，
成了整个家族最大的笑话。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孝子。一个即将妻离子散的废物。
02亲戚们看完了热闹，心满意足地散了。大伯临走前，
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刘波，别想太多，大伯不会不管你的。
这堆破烂要是卖不掉，跟我说一声，我找收废品的给你清走，好歹也能换两个饭钱。
”三叔跟在后面，捏着那张银行卡清单，哼着小曲走了。屋子里，很快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满屋子被断定为“垃圾”的遗物。我跪在爷爷的遗像前，一动不动。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截灰白的香灰，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就像我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屋里没开灯，那些老旧的家具在昏暗中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我站起来，腿麻得像针扎一样。我看着爷爷的遗像，那熟悉的笑容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
为什么？爷，您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把家里最好的几年都给了您，您就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丢给了所有人？一股无名的怒火，混着五年来的委屈和此刻的绝望，从我胸口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受这个气！我双眼通红，环视着这满屋子的“破烂”。
书柜上落满灰尘的旧书，墙角那张断了腿的太师椅，
还有墙上那几幅据说是爷爷自己画的、早就被虫蛀了的山水画。这些东西，毁了我的家，
毁了我的一切！我猛地抄起旁边的一条板凳，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一人高的红木书柜，
狠狠地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木屑和灰尘四处飞溅。书柜的玻璃门被砸得粉碎，
里面的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我像疯了一样，一脚踹开书柜的破门，
把里面的书胡乱地往外扒拉。我要把它们全烧了！把这些嘲笑我的东西，全都烧成灰！
当我抓起一本最厚、书皮都快掉光了的《史记》时，我的手突然顿住了。这本书，
是爷爷以前最爱看的。他曾摸着我的头说：“波波，人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根。这书里，
藏着咱们的根。”去他妈的根！我怒吼一声，扬起手，就要把这本书狠狠地摔在地上。
可就在扬手的瞬间，一个硬硬的东西从破损的书脊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我脚边。
是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巴掌大小的小包。黄色的油纸上，渗出了点点油渍，
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我愣住了。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捡起了那个小包。很轻，但捏上去，
能感觉到里面是一张叠起来的纸。我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地，揭开了那层油腻的纸包。里面，
是一张泛黄、发脆的宣纸。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几个繁体字，和一个鲜红的印章。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文字，但我认得最中间那三个大字。地契约。04地契约。三个字，
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不是没见过地契，房产证上就印着。但这张纸，
和我见过的完全不一样。它的纸质是宣纸，已经黄得像秋天的落叶，
边缘还有几个被虫子咬过的小洞。上面的字，是从右到左竖着写的繁体字，
墨迹已经有些晕开，但字迹依然遒劲有力。最下面，盖着一个红色的方形印章，
印章的字迹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刘”字。我拿着这张纸，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假的吧？这年头，这种老东西，多半是仿造的工艺品。我心里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刘波，
你真是疯了，被钱逼疯了，居然指望一张破纸能救命。可另一个声音，
却在我脑子里疯狂叫嚣。万一是真的呢？爷爷把'它藏得这么深，藏在他最宝贝的书里，
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我像个疯子一样，抓起地契，
揣进怀里，连外套都顾不上穿，直接冲出了家门。已经是深夜，外面冷得刺骨。
我跑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市里最大的典当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家！
”我气喘吁吁地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但还是发动了车。车窗外，
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把手伸进怀里，
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它是我全部的希望。也是我最后的赌注。
05“德信当铺”的招牌在深夜里亮着昏黄的光。我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一股混杂着木头和墨水味道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
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擦拭着一个铜制的墨盒。他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当东西？
”“不，不当。”我走到柜台前，声音有些发干，“我想请您……帮忙看个东西。
”老师傅这才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了我一下，目光在我那件沾满灰尘的孝衣上停了停。
“鉴定费五百，先付钱。”他言简意赅。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把里面仅有的几张红色钞票都拍在了柜台上。“您看。”我小心翼翼地，
把那张地契从怀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绒布柜面上。老师傅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放下手里的墨盒，拿起柜台上的一副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他拿起地契，
先是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又举到那盏昏黄的台灯下，从工具盒里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
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连呼吸都忘了。典当行里，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下，
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过了足足有十分钟，老师傅才放下放大镜。他没说话，
只是摘下老花镜，用一块布慢慢擦拭着，然后又重新戴上。他再拿起那张地契，又看了一遍。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小伙子，”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
“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我爷爷留下的。”我紧张地回答。老师傅沉默了，
手指在柜面上轻轻敲击着。“滨海市地契，纸是当年的‘玉扣纸’，
墨是‘一得阁’的松烟墨，印泥是‘八宝印泥’。从风化程度看，年份……对得上。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那……那这地契是真的？”我急切地追问。老师傅没直接回答我，
而是拿起放大镜，指着地契上的一行小字。“你看这里，‘东至护城河，西至德胜门，
南至……’”他念着，声音越来越低，眉头也越皱越紧。突然，他的手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他拿着地契的手，
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老师傅，到底怎么了？
”我被他这反应搞得心里七上八下。他摘下老花镜，扶着柜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面前，用气声说：“年轻人，你听好了，
千万别声张……”“你知道这块地……现在叫什么吗？”我的心跳到了顶点。他一字一顿，
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在我脑海里炸响了一记惊雷。“叫‘环球中心’！”06环球中心。
这四个字，像一颗子弹，射进我的脑子里，炸得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典当行的。深夜的冷风灌进我的孝衣，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凉意，
浑身的血都在烧。环球中心，滨海市最贵的地标，市中心的钻石。我爷爷留下的，
是这座城市的心脏？我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李曼曼发来的微信。“刘波，我不想再接到你妈打来的电话了。下周拿不出十万块，
我们就民政局见，别逼我把事情做绝。”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
我瞬间清醒了。十万块？如果那张地契是真的，别说十万，就是一千万，一个亿，
都只是一堆数字。我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行决绝的文字，笑了。我没有回她。
也没有给我妈，给我大伯，给我三叔，给任何一个人打电话。这个秘密，现在只属于我。
我掏出烟，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
我看着远处环球中心那高耸入云的轮廓，眼神一点点变了。从震惊，到狂喜，
再到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爷爷，我好像……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您留给我的不是财富，
是武器。是让我看清人心，然后拿起武器去战斗的资格。07第二天，早上八点。
我一夜没睡，双眼布满血丝，但我精神好得出奇。我没有回那个冰冷的家，
也没有去那间满是嘲讽的老宅。我去了银行。我把我名下那张工资卡里所有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