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八岁人生里所有的噩梦，都来自两个地方：客户的投诉电话，和我妈的来电。
当她在电话里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你职高毕业的表妹会赚钱”时，
我正挤在下班的地铁里，饿着肚子，为想辞不敢辞的工作发愁。那一刻，我气得浑身发抖，
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没说错。我唯一的错，就是二十八岁了，
还没能成为一个有钱的“大人”。直到我爸病倒，我妈发来一条只有沉重呼吸声的语音，
我才明白，那些伤人的话背后，藏着一个……1晚上八点半，我刚打完卡坐上地铁，
正躲在热播剧CP的混剪里，给疲惫的生活找点“糖”。手机屏幕上，
“妈妈”两个字像索命符一样跳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所有的甜味都消失了。
手机在我掌心震个不停，像一块渐渐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我看着那两个字，
直到屏幕暗下去，又再次亮起。终于，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按下了接听键。“喂，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像一根细针，
冷不丁地刺了一下。“刚下班，在地铁上，有点吵。”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又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家……”她开始了。
从“李婶的孙子满地跑”说到“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
我盯着对面漆黑车窗上自己扭曲的倒影，是那么像个木讷的提线木偶，
用“嗯”、“知道了”敷衍着。喉咙不知怎地开始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钥匙扣，坚硬的金属边缘在指腹上勒出深痕。母亲话锋一转，
图穷匕见：“不是妈说你，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听着这万分刺耳的话，我的脑海里，
也适时飘起一阵弹幕：——OS和小学时骂我“给隔壁XX提鞋都不配”时，
一样的语气。“你看看你表妹，书虽说读得没你厉害，但人家在县城开美容院，
去年给她妈买了金镯子，今年都要买车了。”——OS所以生女儿，
就是为了比谁的金镯子更粗么？“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在大城市，没挣几个钱，
总没欠什么债吧？钱……够花吗？”“够的。”我声音干涩，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视周围。
旁边的大叔在刷短视频，对面的女孩在闭目养神。我把手机听筒死死按在耳朵上，
生怕漏出只言片语，那股窘迫和难堪让我脊背僵硬。“真够？你可别逞强。我跟你说啊，
你王阿姨女儿，要强又爱面子，平时就爱买包，做美容，听说信用卡欠了好些债，
你可不能学那些虚的……”——OS对，我最“实在”，实在到二十八岁了，
接你电话还得先做心理建设。一股燥热“轰”地冲上头顶。尽管车厢空调很足，
我却感到细密的汗从后背渗出，粘住了衬衫。黏黏的，空调一吹，凉意透进骨头里。好吵。
她又开始了。能不能闭嘴啊！“……你听进去没有？我这都是为你好！
你要什么时候才长大啊！”“为你好”、“你要什么时候才长大啊！”这句话，
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更诛心。我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是嗤笑的气音。
人无语到极点，原来是真的会笑啊。然后，笑着笑着，温热的液体就毫无预兆地冲出了眼眶。
我猛地挂断电话，随着人流被推挤出车厢。走到站台柱子后的角落，双腿一软靠了上去。
我微低着头，幸好戴着口罩，在这人来人往皆为奔忙的站台，
无人发现这有一个崩溃的陌生人。不是努力了就有用的。我脱下了“长衫”，
赔着笑脸做销售，很努力很努力了，却好像永远够不到他们的期望。28了，
我真的没长大么？…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我只是，没长成她想要的那个“大人”吧。
结婚，从来就不是我的解药。非要说，能有什么错的话，
我大概只做错了一件事：我不是一个有钱的“大人”！对，就是钱！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来买回一点点清净，和生而为人的尊严。一股冰冷的决绝从心底升起，盖过满腹的憋屈。
我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回拨键。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你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就挂……”我少见地打断她，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像结了一层薄冰：“妈，
你刚才问我钱够不够花。”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又缓慢：“你放心，我没欠债。
你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我都记着，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们。”说完，我再次挂断，
关了机。终于，世界清静了。只有心跳在空腔里沉重地撞击。我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出地铁站，
夜晚的凉风一吹，被冷汗浸透的衬衫贴在背上，是彻骨的寒。我打开手机，
一条未读微信跳了出来。来自父亲，时间是在我和母亲通话的中段。
内容只有一句：“你妈最近睡不好，容易着急上火，一上火就犯胃病，你有空多打电话问问，
…关心关心她。”屏幕的光，冷冰冰地照着我泪痕未干的脸。2我二十八岁的人生，
被母亲那通电话，彻底劈成了两半。之前那个还会心痛、还会委屈、不停内耗的自己，
我要她永远留在了地铁站冰冷的角落里。现在回到这间出租屋的，是一具空壳。屋里没开灯，
我瘫在沙发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拿起手机，机械地打开备忘录，
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时指尖悬停良久，最后用力敲下：还债。然后，
在里面写下第一条：目标：2026年上半年之前，攒到15万，
还清二十来年的生养之恩。写完这几个字，我像跑完一场马拉松。二十年，
不是一年就能两清的。只有把账算清楚，我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
而不是一个“债主”的所有物，去呼吸，去愤怒。我将还债文档置顶。
就在手指滑动的瞬间，指尖一颤，误触了下方一个早已遗忘的标题——家。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里面没有别的，只是一串待办，标题是：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没有宏图大志，只有一些具体得让人鼻尖发酸的小事：· 带爸爸做全身体检，
他总硬扛，我害怕。· 把老家的旱厕改了，装个热水器，奶奶冬天太受罪。
· 给妈妈开个小卖部，不用再看人脸色打零工。· 换掉客厅吱呀响的旧沙发，
买能托住脖子的好枕头。· 弟弟的大学学费，我来出。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一拧，
痛得我瞬间弯下了腰，呼吸都停滞了。——是我刚工作，幻想着自己挣钱了，可以做的事。
——有一些好像做到了，但更多……被我遗忘在了奔忙的路上。上一秒，
我还在用最冰冷的决心计划着“还债”；下一秒，
却被自己曾经如此纯粹、滚烫、不带一丝杂质的爱意，迎面痛击！我恨她，恨她的贬低，
恨她的索取。可我也爱他们，爱那个我也曾觉得放松安心的家。我那么努力，那么要强，
心底最深的愿望，不过是希望这个家能变得更好一点。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恨，
无法彻底；爱，无比纯粹。这两种情感在我心里疯狂撕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让我阵阵发晕。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嗯。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甚至冷硬。“下班了？”“刚回。”“外面不容易，”他顿了顿，
最后只吐出四个字，“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房间里更静了。他绝口不提钱。
我爸虽然在钱上小气，吝啬一点，但他还没低级到，用“别人家孩子”来羞辱我。
他的丛林法则，是要求我像狼一样自己去觅食，而不是像乞丐一样等着被施舍。
可胸口那股浊气，依旧堵着。手机像是窥见了我的心思，推送来一段周俊葳的视频。
他说：“你可以愤怒，因为正常人就是会愤怒的。”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钥匙，
“咔哒”一声，精准地捅进了我自我PUA的牢笼锁孔。是啊，我可以愤怒。
我的愤怒不是不孝，是我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伤害”所发出的、最理直气壮的警报！
真正的强大，不是麻木地承受所有刀剑，而是敢于竖起盾牌，捍卫自己感受疼痛的权利。
我拿起手机，默默地设置了一个提醒：“你可以愤怒。”然后，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