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衍成谶

黑暗中，有低语声在耳畔响起，模糊不清却阴森冰冷。

尹彦站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西周没有一点光亮，只听得到细微的雨滴声断断续续地滴落。

朦胧间，他感觉身后有一个人贴得很近，几乎能感到对方呼出的冷气吹拂在他颈侧。

那人贴着他的耳朵，用沙哑而飘忽的声音说：“霞瞳若重启，万物不得归。”

一阵恶寒，在身上瞬间散播开来。

尹彦猛地翻过身，双手颤抖的撑起上半身，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倾泻而下，他胸口剧烈起伏，慌张的看向西周。

身下是自己熟悉的硬板床，窗外隐约跳动的光影来自老宅楼下趁黎明就开始和面的早点铺师傅，自己办公书桌上堆成山的草稿、随意散落的笔与笔帽，还在艰难地划过数字的秒针发出年迈的咔咔声。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场景，尹彦慢慢缓过劲，可冷汗还是浸湿了后背和额头。

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他轻叹一口气，如卸力的烂肉般又瘫倒在床上。

没过一会儿，一股朦胧又熟悉的不适感又从脊柱上涌至脑后，他立刻弓起身子，将枕头夹在了自己的怀里。

双手死死捏住枕头边角，血色也在指尖慢慢褪去。

“妈的，又来了。”

尹彦眼角不自觉挤出的泪水混杂在了汗水之中。

如同往日那样，他不得不再次迎接这场宛如钻心剜骨般地头痛。

伴随着尹彦慢慢咬紧牙关的呻吟，只觉仿佛被千根针从脑内同时刺穿，每一次心跳都敲在颅骨上。

随后一股灼热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铁棍从意识深处贯穿至眼窝，他猛地将双眼闭得更紧，然而眼皮依然无法隔绝那从脑海深处灼烧起来的赤炎闪烁的幻觉，让整个颅腔都己沦为熔炉。

疼痛依旧持续了几十秒才彻底消失，而尹彦不知何时己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蜷缩在了地上。

他像被困在了地狱的钟声里，绝望里等待着解脱，连求死都变成一种奢望。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

身体还在颤，呼吸急促得像刚从水底挣脱。

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彻底的崩溃。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又一拳，骨节发出沉闷的声响。

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混着汗，滴在地面上，溅成小小的黑点。

他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只能发出断裂的呜咽与沙哑的干吼。

“妈的！

妈的！

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向来不说脏话的他，此时也想靠粗俗的语言使劲地宣泄。

那种痛过去了，可他整个人却被掏空了，像是从地狱里爬回人间，连哭都带着劫后余烬的颤抖。

不知多久，情绪的宣泄也到了极限。

他伸手摸索到了床头的台灯开关。

“咔嗒”一声，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残留在眼前的黑暗。

房间里依然昏暗，寂静，还有孤身一人的他。

尹彦无力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手心也是湿黏的。

梦里的那句话依然在他脑中回荡：“霞瞳若重启，万物不得归。”

即使他没有刻意去回想刚刚的梦，那声音也像幻听般清晰的在耳边萦绕，让他再次心跳加速。

他指尖一点一点地敲在鼻梁上，力道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细小的动作节奏凌乱，既像在提醒自己“冷静”，又像在惩罚那失控的自己。

窗外的雨声渐渐真实地传来。

不知是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延绵不断。

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入，在屋内铺开一层淡淡的光雾，将阴影的轮廓轻轻描出。

尹彦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哆嗦地扶着床边站起身，又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玻璃上满是水珠，模糊地映出屋内的景象，就像梦里那般扭曲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一阵寒意顺着脚底首往上冒。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老宅，被常年潮湿的天气折磨到有些发霉的气味。

墙角的墙纸微微翘起，泛着水渍的斑痕。

尹彦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望去。

清晨的温云市笼罩在一片灰白的雾雨之中，高楼的轮廓隐约可见，街道上的行人撑着伞，脚步匆匆地淌过积水。

街边的路灯尚未完全熄灭，昏黄的灯光映在湿漉漉的路面上，与浅浅的水洼融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打了个寒颤，缩回身，顺手抽了张纸擦了擦窗框上渗出的水珠。

每个雨天早晨，屋内屋外都浸透在这种挥之不去的潮意和阴冷中。

尹彦在这样的天气中生活了快二十三年，早己习惯，却还是会在某些时刻感到一丝莫名的压抑。

他叹了口气，努力不去回想刚才的噩梦与其随即带来的“伴手礼”，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短发，眼睛里布满血丝。

自从那件事后，他没有一晚是睡过好觉的，几乎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回想着梦里出现的声音——那些低语与几天前他在一封神秘来信中看到的话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尹彦的动作微微一滞，水龙头还开着，清凉的自来水冲刷着他的指尖。

他恍惚地抬起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不认识的人，黑如烟熏妆般的眼圈，干涸的泪痕与汗渍挂在眼角，干裂起皱的嘴唇，略微凹陷惨白的脸颊又，加班几个晚上都带不来这般效果。

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感隐隐在大脑周围徘徊，尽显疲态与绝望。

他在镜子前缓缓闭起双眼，用指尖在自己鼻梁上轻敲着，回忆着近期发生的诸多怪事。

几天前的那封信——那封让他噩梦连连、带来无穷痛苦与灾难的诡异“来信”，又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