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森宇广告公司的十九层只剩下林小满工位上那盏台灯，像只独眼龙似的亮着。
她盯着屏幕上的第17版方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甲方爸爸要求"既要高级又要接地气，既要年轻又要稳重"，这矛盾得像要她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更离谱的是，主管王姐明天上午九点就要这个方案，可她现在连一版能看的都没有。
"小满啊，年轻人要多锻炼。"王姐说这话时，珍珠项链在会议室灯光下晃得人眼晕，"这个项目你跟了这么久，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对了，明天的汇报我来，你就不用出场了，免得紧张。"
说的真好听。林小满心里门儿清，这项目要是成了，功劳全是王姐的；要是砸了，锅全是自己的。上周二，她亲耳听见王姐跟客户说："小满经验不足，我全程把关着呢。"可实际上，王姐连文案里的错别字都没扫过一眼。
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老妈的语音消息准时弹出来——每天半夜12点，雷打不动。
"小满啊，你弟的球鞋破了，说要买什么AJ的，一双一千多。你当姐姐的，这个月多打点钱回来。男孩子在外面要面子，咱们不能让他被人瞧不起。"
林小满算了算，上礼拜刚给弟弟转了五千块报什么编程夏令营，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她咬着嘴唇，在键盘上敲下："妈，我最近也挺紧的……"
"紧什么紧？你在大城市上班，一个月一万多，能有什么开销？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以后还不是要靠你弟？"老妈的语音秒回，背景音里传来弟弟打游戏的吼叫声。
林小满把打了半行的字删掉，发过去一个"好"字，然后转了1500块。银行卡余额：832.6元。她盯着这个数字发了会儿呆，然后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林小满，干活！想什么呢你！"
她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从小养成的。家里重男轻女，她要是敢说不，老妈能骂三天三夜，最后还得她道歉收场。工作以后这毛病变本加厉，同事推活她接着，客户刁钻她忍着，领导抢功她笑笑说"应该的"。
整个公司都拿她当软柿子捏。前台小妹让她帮忙换桶装水，策划部的小美让她带早餐从不给钱，就连保洁阿姨都习惯性把她工位旁的垃圾留到最后——反正林小满最好说话，不会投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可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创意死活挤不出来。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齐肩的发尾被她揪得乱糟糟的。为了提神，她从抽屉里摸出包速溶咖啡，那是上次外卖凑单买的，难喝得要命。
她端着杯子去茶水间，路过总监办公室时，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这么晚了，谁啊？她本能地放轻脚步。
"王姐，林小满那边怎么样？"是小美的声音，带着她标志性的嗲音，"她那个方案，您有把握让她搞砸吧？"
"放心，我明天汇报的时候改几个关键数据，客户肯定炸。"王姐冷笑，"年轻人，还是太嫩。以为拼命就有用？职场讲的是脑子。"
小美咯咯笑起来："那就拜托王姐啦。这次副总监的位置，您可得帮我说说话。等我上位了，策划部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林小满的手心全是汗，杯子差点滑下去。她蹑手蹑脚退回工位，心脏咚咚咚像打鼓。原来，原来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她盯着屏幕上那个方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熬了三个通宵，结果是为别人做嫁衣，还是个要把自己埋了的坑。
她想把文件删了，一了百了。可鼠标停在删除键上，怎么也点不下去。她不敢。她怕王姐明天骂她，怕客户投诉，怕丢工作。她怕的事情太多了。
"废物。"她骂了自己一句，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候，她手边的旧电脑突然"滴"了一声。这是她用了五年的笔记本电脑，公司配的新款她让给小美了，说自己用旧的就行。旧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窗口，蓝底白字，像那种老版的dos界面。
"检测到宿主怨念值突破临界值，真话系统激活中……"
林小满愣了愣，以为是病毒。她伸手想关掉窗口，可手指刚碰到触摸板，那行字就变了：
"绑定成功！本系统名为'职场百灵鸟'，每日可激活三次，每次五分钟。功能：随机听到半径五米内任意一人的真实心声。注意：过度使用会导致剧烈头痛，请宿主谨慎使用。"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前任CTO留下的职场公平实验，祝您使用愉快。"
林小满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窗口还在。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什么真话系统？什么职场百灵鸟？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像那种低成本网文里的外挂。
她试着点了下"确定"按钮。
窗口消失了。
她松了口气，果然是幻觉。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皱起脸。就在这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这咖啡真他妈难喝，跟泔水似的。"
林小满"噗"地一声全喷屏幕上了。她惊慌地看向四周，茶水间没人，工位区没人，整个楼层静悄悄的。那声音是谁的？而且那语气，那用词，怎么听怎么像……她自己的？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谁在说话？"
没回应。她拍了拍胸口，肯定是太累了，幻听。她扯过纸巾擦屏幕，突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清晰：
"真想把这些破文件全删了，让王艳红那个老女人明天对着空电脑傻眼。"
林小满的手僵在半空。这声音……是从她自己脑袋里响起来的？但她没说话啊，她只是在想！
她盯着黑屏的电脑，倒影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等等，系统刚才说什么来着？听到真实心声？难道她听到的是……自己的真话？
为了验证，她闭上眼，集中注意力。果然，那些平时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念头，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泡：
"凭什么我弟什么都不干就有新球鞋？我大学期间打了三份工！"
"小美那个方案明明是我改的，她凭什么署自己名？"
"王姐每次都说帮我争取加薪，结果全进了她自己的口袋！"
林小满睁开眼，感觉后背发凉。这系统……是来给她添乱的吧？她本来就已经够痛苦了，现在还要被迫听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最阴暗的想法？这哪里是什么金手指，分明是自杀加速器！
她慌慌张张地想找系统说明，可那个蓝窗口怎么都呼不出来。她敲键盘、点鼠标、甚至拍了拍电脑屏幕，都没反应。最后她气急败坏地小声喊："喂！那个什么鸟！你出来！"
"请宿主不要对系统进行人身攻击，本系统有名字，叫职场百灵鸟。"萝莉音突然在她脑袋里响起，带着点不满，"还有，你的激活机会还剩两次，不要浪费在呼唤我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上。"
林小满被这声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你你……你真的在我脑子里？"
"准确地说，我在你的听觉神经里植入了转译芯片。"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能把附近人类的脑电波转成你能听懂的语言。不过得提醒你，每天只能激活三次，每次五分钟。现在你已经浪费了一分钟在震惊上。"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十五分。她得做个决定：是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是继续当缩头乌龟？
她想起王姐和小美在总监办公室里的对话，想起老妈的语音，想起银行卡里那832.6元。缩头乌龟当久了，连壳都被人踩烂了。
"行，"她咬咬牙，"我信了。怎么激活？"
"心中默念'真话系统启动'即可。"
林小满照做。瞬间，世界变了。她耳朵里像被塞进了一个降噪耳机，所有背景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声音，从总监办公室方向传来——
"这个林小满，还真是好拿捏。明天等她交方案，我就跟客户说她是临时工，操作失误搞错了数据。客户一发火，我就推她出去背锅，顺便让她滚蛋。呵呵，年轻人，跟我斗？"
是王姐的声音。但这语气，比平日里的温和亲切冷了八度，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得意。
林小满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她听见小美接着说："王姐你真高明！我跟人事张姐都说好了，就说她试用期考核不合格，连n+1的赔偿都省了。对了王姐，我男友新开那家酒吧，周末咱们去庆祝呀？"
"哟，你哪个男友啊？上个月不是刚分手那个程序员吗？"
"哎呀王姐，人家现在这个是做金融的，可有钱了。"
林小满浑身发冷。她不仅听到了阴谋，还听到了更可怕的——原来王姐和小美早就串通好了人事，要让她一分钱赔偿都拿不到就滚蛋。她只是个打工的，她们凭什么？
系统音响起："警告，距离本次激活结束还有一分钟。"
林小满脑子里飞速运转。她不能就这么等死，她得做点什么。她看了眼电脑上的方案， suddenly有了主意。她飞快地新建了一个文档，把方案的核心数据改了几个关键数字，然后另存为"最终版-备份"。她把真正的方案加密压缩，发到了自己的私人邮箱。
做完这一切，系统音再次响起："激活结束。三秒后关闭。"
"等等！"林小满急道，"你说我一天能用三次？那我现在再用一次！"
"不行。每次激活间隔至少两小时，且宿主需要承受反噬头痛。建议尽快休息。"
话音刚落，林小满就感觉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捂住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反噬来得又快又猛，她趴在桌上，半天缓不过劲。但她心里却奇异地兴奋着，像是第一次握紧拳头的拳击手。
她知道了。她知道她们的计划了。
凌晨一点半，林小满擦掉眼泪，把咖啡杯洗干净，关掉电脑。她没再像往常那样窝窝囊囊地叹气，而是挺直了腰板。她脑子里有了一个计划，一个疯狂又大胆的计划。
她要给王姐和小美，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
第二天上午九点，会议室。
王姐穿着她最贵的真丝衬衫，珍珠项链晃得人眼晕，正对着投影仪侃侃而谈。客户方的李总坐在主位，眉头越皱越紧。
"等等，"李总打断她，"这个转化率数据，你们测算过没有？怎么感觉比行业均值低了40%？"
王姐心中一惊，她记得林小满的数据没这么离谱啊。她瞄了一眼文件，完了，小数点全错了！她立刻换上职业假笑："李总，这个数据可能是录入时……"
"录入时怎么了？"李总脸色铁青，"你们把这么重要的方案交给实习生做？"
王姐等的就是这句，她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是我们部门的小林，年轻人嘛，总想表现自己，结果……"
"王姐，"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小满抱着笔记本电脑，穿着她最朴素的灰色开衫，头发用黑色发卡别在耳后，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像那个好拿捏的包子。但她说出的话，却让王姐眼皮一跳。
"方案的数据我last night核对过三遍，小数点位置没错。"林小满走进来，把电脑连接投影仪，"不过我发现王姐您早上发给大家的版本，好像……不是最终版。"
她打开自己的邮箱，调出时间戳显示昨晚十二点的邮件："这是我和王姐最后确认的版本，数据是对的。王姐，您是不是发错了文件？"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王姐的脸涨成猪肝色，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加密压缩包，还有邮件里的时间戳。她明明记得自己把林小满的方案删了，还清空了她电脑里的备份！
李总看向王姐的眼神已经变了："王主管，这怎么回事？"
王姐张了张嘴，刚想辩解，突然听见林小满轻声说："王姐，您该不会是想让我背锅吧？"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破了王姐所有伪装。她猛地抬头，对上了林小满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潭深水，深不见底。
王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林小满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一只名叫"真话系统"的怪兽。
游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