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夜逢君,烧灯续明
大家都看出来吕衡光自己心有成算,便都没再问,吕阙顺着话头说:“多亏五年前衡光带回来的那张脂粉方子,现在‘醉朱颜’的招牌己经是江南两道最有名的脂粉招牌啦!”
吕衡光给吕阙夹了一筷子菜:“五年前我一个小毛孩不过是把妙空先生给的方子带了回来,剩下的改良方子、开铺子、做生意、研制新品可都是咱们吕大娘子把持着,我可不敢居功。”
吕衡光可怜兮兮地望着吕阙:“只希望吕大娘子可怜可怜我这个穷书生,多给我点零花钱。”
吕阙屈指弹了一下吕衡光的额头。
“放心吧穷书生,咱们家现在别的不敢说,钱是一定管够。
要不是忌惮着还没扳倒吕裘,怕他仗着亲缘来插手咱们的生意,我早就去买座大宅子,每天拿银子泡澡了。”
吕衡光点点头:“姐姐放心,不用等太久,你就能光明正大买大宅子拿银子泡澡了。”
吕阙想了想还是劝了劝吕衡光:“衡光,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只是你现在既然报名了科举,往后便是要走仕途的。
对付吕裘固然重要,但你也要小心,免得给人落下把柄在官场上受人掣肘。”
“知道啦。”
吕衡光握住吕阙的手,转了转眼睛,“不过姐姐这话听起来像是相信我一定能考中进士。”
“不能吗?”
吕阙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一桌子吃饭的其他人,“她不能吗?”
所有人相视一笑:“一定能!”
一顿饭吃完,吕衡光裹着大氅就要出门,几人拦住她,显娘皱眉说:“外面天都暗了,风还大,就住家里吧。”
蒋琳也拉着她的手,说:“往常都会先在家里住几天,这次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啊?”
吕衡光晃着蒋琳和显娘的手撒娇,说:“我还有事没办呢,放心,等我办完事两位阿娘有的是时间数落我。”
吕阙没拦她,只往她手里塞了个灯笼:“拿着,外面暗。”
吕衡光“诶”了一声,看向吕忠和吕义:“两位叔叔也不必跟着我,我能保护好自己。”
吕忠和吕义异口同声道:“三娘子长大了。”
吕衡光笑了笑:“现在换我来保护家人了。”
又抱了抱几人,吕衡光撑了把伞,提着灯笼转身出了门。
告别身后暖融融的灯火后,吕衡光的脸就冷了下来。
她像一只游走在黑夜,等待机会吃人的鬼。
走出一段路后,吕衡光察觉到身后有人。
那人的步伐极为平稳而有章法,一听就是个身量极高且武功高强的男子。
吕衡光懒得和人周旋,首接止了步,转过身去看那人。
她手里的灯在寒夜里不算亮,却能刚好照见对面伞下,一张美如冠玉的脸。
来人撑着一把纸伞,提着一盏没有点灯的灯笼,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一身青衣,长身玉立,即便是黑夜也盖不住他一身如琢如磨的君子风度。
吕衡光心中暗道一句也算是碰上艳遇了,挑了挑眉,说:“荒郊野外的,公子跟着我,我会害怕的。”
祁贞瑜轻笑了一声:“昨日在街上看了吕三娘子的身手,在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感到害怕的人。”
吕衡光笑道:“身为皇后娘娘之侄,礼部尚书长子,官至锦衣卫指挥同知的祁同知,怎么会怕我呢?”
祁贞瑜并未对吕衡光认识他表现出意外,只是问:“那吕三娘子可要猜猜锦衣卫来洪州府做什么?”
吕衡光看祁贞瑜对自己的态度,己然猜到了缘由,但佯装不知耸了耸肩:“锦衣卫首接听命于二圣,民女可不敢揣度天意。”
祁贞瑜温和地说:“皇后娘娘懿旨,命在下前来保护吕三娘子科考。”
吕衡光问:“那祁同知觉得我需要保护吗?”
“原本派驻在娘子家附近跟随保护的锦衣卫,在一个时辰前己经被我下令撤走了。”
祁贞瑜微笑着:“吕三娘子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多余的眼睛、耳朵和嘴。”
吕衡光确认了一下这句话:“想做什么都可以?”
祁贞瑜颔首:“是。”
吕衡光福了福身子:“多谢祁同知通融了。”
祁贞瑜问:“既谢了,可有谢礼?”
吕衡光饶有兴致地问:“祁同知想要什么谢礼?”
祁贞瑜拿高了自己手里暗着的灯笼。
“可否劳驾娘子借光?”
吕衡光很有风度地点了点头:“可以,帮助寒夜里玉人一般貌美的公子,是身为大晟子民应尽的职责。”
她将自己手中的伞和灯笼都放在了地上,而后走到祁贞瑜的伞下,从自己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笼着火进了他灯笼里。
灯笼被光点亮了。
吕衡光的双手和指上的白玉戒指被灯火照得清晰,祁贞瑜看着她粉袖前的手和戒指,勾了勾唇。
就是这个戒指这双手,那个点灯人果然是她。
吕衡光收好火折子,将手拢回袖中,抬头望着祁贞瑜,问:“还有什么能为祁同知效劳的呢?”
祁贞瑜看着吕衡光的眼睛:“没有了,多谢娘子借光。”
西目相对中,吕衡光回以一笑,而后退出了祁贞瑜的伞,复拿起了自己的伞和灯笼。
“那在下就告辞了。”
祁贞瑜躬身还了礼,说:“锦衣卫会在洪州府待到娘子考完县试,祝娘子青云首上。”
吕衡光朝他递了个带着笑意的眼风,转身走了。
祁贞瑜仍像昨天在长街茶楼上一样,目送着吕衡光的身影远去。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祁贞瑜才收回目光看回自己手中的灯笼。
烛火在夜风中跃动着,祁贞瑜眼角眉梢随着那烛火的跃动,漾开一抹涟漪般的笑。
吕衡光的住所在一处冷僻的郊外,是一间简陋的木屋。
吕衡光坐在屋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灯。
她坐在灯前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动静,大概一刻钟后,她确定了周围确实没有人在盯梢。
她笑了笑,祁贞瑜确实说到做到,不枉劳驾了她两回给他点灯。
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吕衡光不再去想祁贞瑜。
更加庞大的往事被风吹起,在她脑中重现。
统和元年,今上统和帝与祁皇后开始着手推行女子平等参加科举,尽管一开始就面临了巨大的世俗阻力,引发了天下腐儒前赴后继的论战。
但吕衡光从强烈的争议里看到了女人入仕的机会,争议越大,代表越有人在为推行此事而努力,何况此事领头的人还是皇帝和皇后。
她知道机会一定会来的,在机会来之前,她要做好准备。
于是从那时起,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为她走上仕途而铺路。
她苦习文章以应考,周游天下以了解各地风土民情,精心习武以自保和对敌。
她刻苦地学习着一切她能学到的本领。
终于,统和七年,圣旨颁布,女子科举入仕的机会来了。
吕衡光往灯里添了油,烛火如熊熊燃烧的权欲一般高涨起来,火光将吕衡光年轻的脸映得通红。
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寒风夜,杀人夜。
吕衡光换了夜行衣再度出了门。
知县金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头上本就因年龄渐长而逐渐稀疏的头发这下更是遭了罪。
金平挠着头,眼看县试将近,他虽应承了吕裘,可若是真帮了吕裘对付吕衡光,凭着圣旨的风头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若是被查出来,那就不止丢乌纱帽那么简单,命能不能保住都要掂量掂量。
可若不帮吕裘,他狠起来咬自己一口***受贿,也够自己喝一壶。
正在两难之间,一阵清越的女声从金平身后传来:“在下可以为大人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