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位病友去其他科室做治疗尚未归来，顾砚深独自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梧桐树。
叶片被风掀起的弧度让他想起昨夜姐姐苍白的侧脸，心里泛起一阵涩意。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正撞见姐夫汤禹松风尘仆仆地赶进病房，对方眼神里满是歉意。
他只是淡淡颔首：“你来了就好。”
紧绷了整夜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至少现在有人能替他守着姐姐了。
病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顾砚清挣扎着撑起身子，苍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被角。
看到丈夫汗湿的领口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酸涩瞬间涌上眼眶，她哑着嗓子唤道：“过来。”
待对方俯身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环住那颤抖的脊背，温热的泪水渗进他肩头的布料，“辛苦你了...”汤禹松喉头滚动，抬手拍了拍顾砚深的后背：“多亏你守了整夜。”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顾砚深心头一暖，却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不习惯这样外露的温情，目光温柔扫过相拥的两人：“你们好好说说话。”
转身时，他轻轻带上病房门，将那份属于夫妻间的私密温情隔绝在外。
梧桐叶的阴影在走廊里斑驳摇晃，像极了他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绪。
没有多余的寒暄，顾砚深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将里面的低语隔绝在外。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护士站方向偶尔传来打印机工作的轻微声响。
他沿着墙壁慢慢走到长椅旁坐下，金属椅面传来微凉的触感，刚好压下心头莫名的躁意。
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终于找到支点，可放空的思绪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
对面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互相搀扶着走出来，他们的家属拎着保温杯紧随其后。
“输完液走动走动才好得快，楼下花园新开了不少月季呢。”
家属的声音带着暖意，几人说说笑笑地朝电梯口走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旷感瞬间漫了上来，顾砚深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的瞬间，林晚的轮廓却毫无预兆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走神，明明该担心姐姐的病情，可那个清冷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他想起清晨在办公室初见时的场景，她低头记录病历时，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白大褂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脖颈线条纤细得像易碎的瓷器，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样专注的神情，竟让他想起年少时在画室见过的古典肖像。
还有她握笔的样子，指尖落在笔杆上的力度恰到好处，手指骨节分明，连敲击键盘时指尖起落的弧度都带着某种韵律感。
他甚至能回忆起她递来检查单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的微凉触感，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当时没在意，此刻回想起来却让耳根微微发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记住一个陌生人的细节，这发现让他有些意外。
“顾先生还没走？”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见他独自坐在长椅上，脚步顿了顿。
顺着他无意识投向前方的目光望去，护士忽然轻笑出声，“您在看林医生办公室？
她可是我们科出了名的冷美人，专业是没话说，就是性子太冷了点。”
冷美人？
顾砚深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个词。
他倒觉得那份清冷里藏着专注的热忱，像手术刀般精准却又带着温度。
他没有接话，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打开了绘图软件。
虚拟的画笔在白色的画布上移动，他凭着记忆勾勒出她低头工作的侧影，线条从眉骨到下颌，精准地捕捉到那份清冷专注的气质。
画到她的眼睛时，他特意放缓了笔触，总觉得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画到最后，他的指尖顿了顿，在画布右下角不起眼的位置，添了一枚小小的柳叶刀图案。
金属质感的刀锋被他画得格外细腻，仿佛能反射出冷冽的光。
这枚象征着她职业的图案，像是给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加了个隐秘的注脚。
做完这一切，他才关掉屏幕，将平板重新收好，目光望向窗外，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
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阳光缓缓在地面移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却又莫名地想再多待一会儿，或许... 或许能再看到那个白大褂的身影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