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梧躺进马克思的休眠仓，而马克思扶着仓壁站在一旁，单手操作着。

舱门迅速盖上，一道绿光缓缓扫过胥梧的身体，紧接着休眠舱头的显示屏就读出了受检查人员的身体状况。

马克思看着检查报告波澜不惊，不知是有所预料还是淡定，不过躺在里面的胥梧是看不到老头微缩的瞳孔了。

直到胥梧在里面敲了敲舱门，老头才回过神，打开门拉胥梧起来。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马克思还是忍不住说道。

胥梧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马克思，没说话，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端详”起自己新出炉的体检报告。

看着画面中的人体内挂着大大小小十几颗肿瘤，不用分析也清楚，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是上帝开恩还是佛祖不渡。

“那我也算是有幸客串了一把韦德（死侍）。”

胥梧相当淡定地说了一个冷笑话，结果把马克思整得不淡定了，“你这心态比我好，至少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也挣扎了这么多年。”说着马克思指了指休眠仓。

胥梧转过身想了想，对着马克思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是“苦笑”的鬼畜笑容。

“其实谁不怕死呢，我也怕的。”

胥梧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然后说道。“我有精神病，我不知道所谓爱恨，但我的身体至少给我留下了怕死这个基本感情，我因为怕死而拼命在这末日活下去，只是为了体会畏惧这种感情而已。”

胥梧的鬼畜笑脸把马克思整得有点膈应，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没想到救自己起来的年轻人竟然是这么个可怜的奇葩。

“所以，我快死了。”胥梧盯着马克思的眼睛说道。

“我也快了。”马克思笑着回话，老头还以为这也是“胥梧”式冷笑话。

胥梧很严肃，继续说道。“在见到你之前，或许我这会儿应该是在这栋楼某个角落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但你出现之后，我不想死，你有办法吗？”

“第二人生？”

“我信真实理论。”

“明白了。”马克思呵呵一笑，“其实我也是，所以我宁愿躺在休眠仓等死，也不愿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第二人生。”

老头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就自顾走起来。“很奇怪吧？开发第二人生的人却不愿在里面苟活，被新生教派信奉的‘神’暗地里是个来自真实教派的无间道。”

胥梧很认真点头，“这个笑话水平不错。”

胥梧的捧哏让老头只觉得喉头一堵，有点心塞。

“我从来没觉得OA这款游戏能代替一个人的一生，他就是游戏，是虚拟的，或许人能暂时从中找到寄托，得到慰藉，但假的真不了。说实话，我当初开发OA虽然也投入了大量精力，耗费大量心血，但最初目的只是为了，嗯，赚钱。”

老头呵呵一笑，“作为资本家，我还是合格的。”

胥梧还是认真点头，“你赚到了全世界人类文明的钱之后，就只是在这里修这么一个小小的陵墓吗？这个地方，是干嘛的？”

“你问到点子上了。”马克思迈开步子走向休眠仓正对的一面墙，“来吧，给你看个东西，或许我还真能救你一命，虽然风险很大，反正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是吧？”

胥梧歪头表示疑惑。

“艾莉西亚，把观测图调出来。”

整个空间内突兀响起一个3D环绕的声音：“好的，麦克劳伦先生，卢恩为您服务。”

四周墙面发出微弱光线，在马克思和胥梧两人面前汇集，构造成一幅3D动态投影图像，入眼的是一颗本该蔚蓝的星球，如今却灰黄参半，惨淡无比。而月球此刻正漂浮在马克思手旁。

胥梧观察到，此刻月球并不是想象中满是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反而像是被一层黑色流动物质覆盖了整个星球表面，黑色物质将月球变得很奇怪，胥梧只觉得盯着月球如同盯着深渊。

“卢恩，情况怎么样了？”

“月球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暗能量输出的线性增幅指数也同步稳定。总的来说，情况很糟糕。恕我直言，老爷，就算没有这位胥先生到来，您也活不过这个月。”

马克思苦笑一声看向胥梧，“这就是核平日的根源。”

核平日前的胥梧只是个小小雇佣兵，哪里能接触这些东西，只能表示倾听下去。

“我来解释吧老爷，以您现在的状况，少说两句话，兴许能多活——两个呼吸。”

胥梧诧异望了马克思一眼，忍不住说道：“你这AI挺会说话的。”会说话就多说点，不过这句话胥梧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这是暗物质，很早就出现在月球了，就在人类刚好可以探测到暗物质存在的时候，然后每个国家都开始了关于暗物质能量应用的科研竞赛，各国的空间站相继建立，围绕月球的研究也不断进步，起初，暗物质的增长很不明显，在各国看来意味着资源有限，竞争越发激烈，而科技的发展速度也不能满足各国政要的需求，很快就导致了核平日的到来，期中那些领导人的各种不理智和不称职也不明背后的原因。”

“讽刺的是，核平日后不久，月球检测到的暗物质能量就突然爆发，成指数型增长趋势，完全能满足整个星球的发展需求，此时的各国已经衰落的衰落，消失的消失，没有能力再去开发暗能量推动科技发展。还在苟延残喘的各个财团家族，或者一些受影响没有那么大的国家开始发挥作用，形成了一个人类联邦，其中就以再造集团为代表。人类联邦勉强延续了人类文明，环境破坏殆尽，资源枯竭，人类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科技也严重倒退，生活难以为继，因此人们逐渐把目光投入到虚拟世界，在糟糕的生活中追求一点精神慰藉。”

胥梧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于是有了第二人生。”

“是的胥梧先生。”人工智能卢恩肯定道。

“再造集团早就在开发的一个小项目，once again，全息体感游戏进入人类的视野。这个项目得到了重点发展，马克思先生也借着亲自开发的这个项目一跃成为集团的掌舵人。”

马克思并没有觉得得意，反而眼眸低垂，胥梧觉得这老头大概是在悲哀，悲哀一个信仰真实活着的人却带领了全人类步入虚无。

聊到这里，胥梧却奇怪，暗物质的增长和自己能否活命似乎并没有联系。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胥梧先生。”马克思接过话语权。

“你认为，OA和暗物质有什么联系呢？”

胥梧严肃，“请讲。”

“月球上这块暗物质的本质啊，其实当初人类都没搞明白。”马克思苦笑一声，“再造集团也是后来崛起后才有精力继续深入研究它，创作OA当初啊，我的灵感其实就是来自于观测暗物质里的信号，里面孕育着庞大的世界。我觉得那是我对无人深空的所有美好幻想，所以满心欢喜的开始将我看到的实现到我的事业里。然而我终于有能力去月球深入挖掘我的灵感的时候我发现，当初所谓的庞大世界，其实是真的，它——”

马克思表情很复杂。

“它真的存在。”

“？？？”胥梧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你担心的那种，OA 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用当初人类科幻的术语来说，那就是平行于我们的多元世界，我不知道是现有我们的宇宙还是现有OA，亦或是同时存在，这不是哲学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月球暗物质其实是连接了我们和另一个多元宇宙的通道。”

“fxxk！”胥梧脱口而出，只觉得信仰崩塌，多年的坚持毫无意义，但还是忍不住挣扎一下。“那OA里的人也没有真的活到那边去啊！”

“是的，暂时没有。”

“暂时？”

“快了，你看月球。”马克思放大月球的投影图像，呈现在胥梧面前。

“暗物质已经覆盖到月球的整个表面了，你觉得，宇宙的通道应该长什么样子？”

胥梧以前就是个雇佣兵，哪里思考过这种问题，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看过星际穿越没有？虫洞啊，是球形的。这个通道，已经完全成型了！越来越多的暗能量投射到地球上，而月球的质量也越来越大，正吸引着地球向这个通道靠近。”

胥梧很想表达出震惊的意思，但只觉得胸口和脑子都堵得很，就像之前每次努力体验情绪时却徒劳无功。

“月球会把地球扯得分崩离析，撕成碎片吸入通道，届时，才是世界末日的真正降临。不过，你延续生命的契机也恰恰就在这里——咳咳！”

或许是说了太多话，马克思剧烈咳嗽起来，颤颤巍巍端起一杯新咖啡漱口，摆摆手示意卢恩继续。

“胥梧先生，你应该明白，现在的人类是活在再造集团庞大的服务器里的，而我，就是这个服务器。马克思老爷为我打造了一个坚固的身躯和外壳，希望我能活着带领全人类到达彼岸。如果，如果我成功的话，那么我肚子里所有人类的信息或许也能通过暗能量在彼岸重塑生命。”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提前进入OA去赌这一丝可能性？”

“不，我的意思是，我能送你提前进入通道！”

卢恩的说法虽然很突兀，但胥梧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反问无聊问句浪费时间的人。

“如何操作？成功率几何？”

“几乎九成，我会在你脑子里植入一个副服务器，然后将你送入月球，你会承载着如今人类对OA世界的所有有限的认识进入真正的OA，而你将作为坐标送你的那艘船其实再造集团早就造好了，只能乘坐一个人，这个人本来是马克思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