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前夜,我名节尽毁。沦为京城里人人唾骂的脏东西。全家惨死。最后,我也冻死在雪里。
死透了才知道,背后捅刀子的,是宁王府那个才八岁的小郡主,李明月。她说她做了个梦。
梦里,十年后,一个叫苏锦年的女人会害她失去一切。所以,她得先下手为强。呵。
她哪知道,我根本不是人。她更不知道,我也重生了,还亲眼看着八岁的她,
被她亲爹的人按进冰冷的池水里,活活溺死。这次,轮到我先下手为强。1我叫苏锦年,
死了。现在,我是宁王府的丫鬟,阿月,活了。街上,迎亲的队伍吵得我脑仁疼。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是镇国将军顾长风。人群里都在喊,天作之合。
狗屁的天作之合。我躲在暗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泛开。那个新郎,本该是我的。
那场婚事,本该是我的。那个人生,本该是我的。现在,全没了。我又得顶着一张新皮,
像条狗一样,重新开始。“怎么,你这活了二百年的老怪物,也动真情了?
”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是凤鸾。“不过这事儿搁我身上,我也得气炸。多好的男人,
多好的家人。阿月,你想杀人,对不对?”我没回头,死死压住眼底翻滚的血色。我是鼍妖,
活了二百多年,除了凤鸾,没亲没故。十八年前,吏部侍郎苏家添了个小女儿,叫苏锦年。
可惜,生下来没百日就断了气。我欠苏夫人一份天大的人情,还不掉。干脆,舍了一身修为,
换了张人皮,去她家做了十五年的女儿。那十五年,是我这辈子最像人的日子。爹娘恩爱,
兄姐和睦,整个苏府,只有笑,没有哭。直到——“锦年,阿爹给你说了门顶好的亲事,
镇国将军顾长风,只盼你一生平安。”“不好了!老爷!外面传疯了!
说三姑娘和个穷书生私通,那话本子写得……不堪入目啊!”阿娘当场吐血晕倒。
阿爹也病倒在床。就因为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破书,上面画的小像跟我一模一样,
连胳膊上的红痣都分毫不差。京城里,一夜之间,我成了人尽可夫的***。骂我的人,
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很快,朝堂上,一本奏折,参我爹教女不严。圣旨下来,贬官。
去鸟不拉屎的北地,当个小县令。全家冒着风雪上路,连个春天都等不到。路上,
我们遇到了“劫匪”。“嘿,老大,没骗你吧,这家的小妞儿***带劲!”“阿爹!阿娘!
大哥!二哥!”他们全死了。死在我眼前。死在一群根本不是为了钱的畜生手里。
死在我惹来的无妄之灾。我被那群畜生糟蹋,就在我快断气的时候,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主谋,是宁王府的郡主。就因为一个梦。一个荒唐的梦,就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大雪里,
我光着身子,一点点冻僵。然后,靠着冲天的怨气,三年后,我又活了。这次,谁都别想跑。
你不是怕吗?我偏要让你那狗屁梦,变成真的。……我跟一群丫鬟跪在地上,
等着那位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今天,她选贴身丫鬟。“母妃,我都说了你们选就好,
我才八岁,我选不好。”一个又脆又甜的童音。我心口一震,就是这个声音。我偷偷抬眼,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八岁。三年前,她才五岁。
一个五岁孩子的梦,毁了我全家。现在,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可笑。她像挑牲口一样,
在我们中间走来走去。走到我面前时,停下。“你,抬起头来。”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孩子的纯真,全是审视和算计。我心里冷笑。成了。“母妃,我就要她,
还有后面那个,看着就机灵。”“好,你这小猴儿,喜欢就行。”小猴儿。
我娘以前也这么叫我。如今,她死了三年,尸骨未寒。死前,那个温柔贤淑了一辈子的女人,
还被一群畜生……娘。我活了二百多年,才有的娘。我眼眶发烫,死死咬住牙关。李明月。
等着。郡主李明月,看着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但时间一长,我发现不对劲。她怕水。
怕瓷器摔碎的声音。怕黑。每天晚上,她做噩梦,我就趴在她床边,贪婪地吞食她的梦境。
那里面,全是恐惧。我也在她的梦里,拼凑出了真相。李明月,是个重生者。上辈子,
她过得一塌糊涂。她把自己所有的失败,都怪在了一个叫“苏锦年”的女人身上。“苏锦年,
我喜欢你的夫君赵弈,把他让给我!”“你只是个小官的女儿,我父王手握重兵,
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你给不了!”梦境切换。“夫君!你为什么要灭我宁王府满门!
为什么!明月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是四皇子赵弈。
他捏着李明月的下巴,眼神冷得像冰。“萧云云,我不爱你。
是你自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这皇位,我根本不想要,我只想和锦年做一对寻常夫妻。
”“是你,杀了锦年,毁了我的一切。现在,你还问我做错了什么?”呵。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上辈子,李明月仗着身份,杀了皇子妃苏锦年,抢了她的男人。结果,
那个男人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宁王府连根拔起,满门抄斩。她自己,
被他亲手溺死在冰冷的池水里。明明是她自己贪得无厌,抢别人的人生,玩脱了。
结果老天不开眼,还让她重生了。她重生回来,
不去想着怎么弄死那个将来会灭她全族的四皇子赵弈。反而,
先来弄死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苏锦年”。她杀错了人。真正的那个苏锦年没死。
她惹上的是我,一个活了二百年的老妖怪。李明月,你这辈子,也休想好过。
苏家一门的血债,我要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今天,宁王府设宴,宴请手握重权的长公主。
李明月一脸天真地窝在长公主怀里撒娇,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院子外瞟。那里,
站着四皇子赵弈。我算了算,赵弈今年刚行过冠礼,是要选妃了。
我这个“苏锦天”已经死了三年,李明月大概天天盼着长大,好嫁给她的“弈哥哥”。
可惜啊。凤鸾这时候又来给我泼冷水。“阿月,我帮你打听过了,京城里,符合条件的,
就你那个‘苏锦年’。要是压根就没有第二个‘苏锦年’出现,你这仇怎么报?”“凤鸾,
别废话,直接说怎么办。”“你去勾引四皇子赵弈。我问过土地老儿了,
要是你真是那个命定的‘苏锦年’,那你和他就是天定姻缘。就算你换了张皮,
他还是会爱上你。”我低头没说话。想要李明月生不如死,只有一个办法。
让赵弈亲手折磨她。豁出去了。不就是勾引男人吗?活了二百多年,什么没见过。于是,
赵弈正在花园里看花,我被凤鸾从树上,一脚踹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他怀里。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不知怎么,觉得有点熟悉。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手忙脚乱地把我扶稳,结结巴巴地说着“非礼勿视”。呵。
跟李明月梦里那个杀伐果决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公子,饶了奴婢吧,
奴婢只是想摘个果子,脚滑了。”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果子事小,莫要伤了性命,
姑娘当心。”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我正泄气,眼前忽然多了个人。是他。
镇国将军,顾长风。我那个差点就成了我夫婿的男人。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他声音沙哑,“不过,也只是像罢了。
”“将军为何如此笃定?”“她的尸骨,是我亲手收殓的。”我心里咯噔一下,
像被重锤砸中。还想再问,他已经转身,走远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别三年,
他瘦了好多,眼睛里,全是化不开的愁。为做苏家的女儿,我舍了修为。如今,
我只剩这最后一具人身。选了赵弈,就再也回不到顾长风身边。可我眼前,又浮现出雪地里,
爹娘兄姐冰冷的尸体。我做了十五年的苏锦年。为了报他们的血海深仇,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选赵弈。“疼……好疼……弈哥哥,你为什么不爱我?那个苏锦年就是个***!
弈哥哥,这次没有她了,
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再也不分开……”我浑身是汗地从地上坐起来,
又一次吞食梦境失败。李明月梦里那个“苏锦年”,永远看不清脸。我用尽了办法,
都看不清。苏锦年,你到底在哪儿?春日,府里大扫除。我注意到李明月趴在窗边发呆,
一脸的春心荡漾。呵,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思春了。说起来,李明月也算谨慎。
为了让宁王帮她害死苏家,她编了个“苏锦年未来会谋逆”的理由。她以为她爹信了。
殊不知,宁王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信一个八岁女儿的梦话。“郡主,王爷让您去老地方,
说给您看个稀罕玩意儿。”“父王最疼我了!我去去就回!”她装得再好,
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听到“王爷”两个字,她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烦躁。
看来凤鸾偷听到的事,是真的。宁王,想撬开他宝贝女儿的脑子,
看看她所谓的“前世记忆”,好为他自己的皇帝梦,谋算天机。“阿月,你猜不到吧,
宁王要用秘术探她记忆,那针跟胳T一样长,她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两说。”“不是吧,
宁王不是最疼她?”凤鸾闻言,白了我一眼,说我白活了二百年,还是这么天真。
自古权势迷人眼,一个女儿,哪有皇位重要。说笑间,她又问起我和赵弈的进展。
听说我已经把赵弈勾得五迷三道,她才满意地点点头。她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凤鸾,
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清楚?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阿月,我们认识上百年,我不会害你。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这世上,没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入夜,
我又一次“不小心”闯进赵弈的院子。为了方便跟我“偶遇”,他已经搬出了皇宫。他说,
他像一只猫,等着我这个主人来宠幸。我坐在他怀里,他搂着我,问我到底是哪家的婢女。
我柔着身子,说还不到时候。片刻后,屋里只剩喘息。我望着窗外的月亮,
脑子里却又想起那个在池塘里,抱着一条鱼冲我傻笑的少年。顾长风。就在我走神的瞬间,
几道符箓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瞬间把我定在榻上。动不了了。艹!赵弈的脸色也变了。
此时的他,再没有半分青涩,俨然就是李明月梦里那个心狠手辣的帝王。“雪宁,出来吧,
这妖物我已经抓住了,你的脸很快就能好了。”“有劳夫君了。”内屋,
走出一个穿着粉色裙衫的女子,戴着帷帽。是她。李明月恨之入骨的,姜雪宁。我胸口剧痛,
气血翻涌,却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近,摘下帷帽。那张脸……半边倾国倾城,
半边……是烧烂的肉。姜雪宁的脸,毁了。“夫君,妖物的心头血,真的能治好我的脸吗?
”“放心,这是我前世为帝时,才知道的秘方。雪宁,怪我,回来晚了,差点没护住你。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李明月那个毒妇,伤害你分毫。”老天爷是在玩我吗?
重生的不止李明月一个!赵弈和姜雪宁,都重生了!姜雪宁的脸,还是被李明月给毁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震惊,姜雪宁一脸“心疼”地开始讲故事。三年前,李明月先一步重生,
找到了姜雪宁,毁了她的脸。姜雪宁醒来,面对的就是毁容和李明月的追杀。为了保命,
她故意让李明月怀疑上了我这个“苏锦年”。于是,就有了后面苏家灭门的一系列破事。
“我们早就知道,你这个‘苏锦年’不对劲。”赵弈冷冷地看着我,“你猜猜是为什么?
”“上辈子,吏部侍郎苏家的小女儿,出生不到百日就夭折了。京城里,只有一个姜雪宁。
打我重生醒来,就知道你是个冒牌货。没想到,你真的是妖。”姜雪宁,不愧是未来的皇后。
跟赵弈一样,心狠手辣。随手要了我们苏家一门的性命,说得云淡风轻。从我勾引赵弈开始,
他们俩就布下了这个局,等着抓我,取我的心头血。她的手,摸上我的命门,用力一按,
疼得我龇牙咧嘴。她满意地笑了。真应了那句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这对狗男女,
天生一对。我都开始同情李明月了。一把尖刀,***我的心口。血,一滴滴渗出来。
姜雪宁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舔了舔,露出心醉神迷的表情。“都说妖物无情,
血是冷的。如今看来,是骗人的。他们的血,是热的呢。夫君,你说是不是?”“用过了,
才知道。”两人沉浸在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我勾起的嘴角。两个***。世上妖物千万种,
问都不问老子是什么妖,就敢用我的血。真是嫌命长。2天,下起了大雨。李明月一夜未归。
府里所有人都出去找她,没人记得,我这么个小丫鬟也不见了。
我被那对狗男女放回来的时候,李明月也回来了。天色黑得像墨,也能看见她满身的泥污,
和眼里的惊恐。我跟进屋里伺候,发现她裙摆上有血。看来,宁王那老狐狸,
真对她下了狠手。“阿月,你怎么才回来?”凤鸾从窗户跳进来。“凤鸾,你不知道吗?
你瞒着我的事,挺多啊。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凤鸾。我沉睡的那三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月!”她急了,从怀里掏出一根流光溢彩的羽毛,“这是我的尾翎,
有它在,你能信我了吧!”凤鸾是鸟妖,尾翎是她的心血。给了我,等于把一半修为给了我。
她做到这份上,我所有的怀疑,都散了。我们坐在屋顶上,像以前一样聊天。
当听到赵弈和姜雪宁取了我的心头血治脸,凤鸾笑得在瓦片上打滚。我是鼍妖。天生冷血。
我的心头血,不是药。是毒。剧毒。刚用的时候,察觉不出来。等到毒渗进骨髓,神仙难救。
死的时候,皮肉会一片片掉光,最后只剩一副白骨。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那他们放你回来,干嘛?”“让我潜伏在李明月身边,等他们吩咐,把李明月绑给他们。
”我以为我的仇人只有李明月一个。现在,又多了两个。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凤鸾凑到我耳边,告诉我府里发生的大事。李明月的记忆,已经被宁王全都知道了。而且,
宁王打算把她灭口。算是她命大,今晚逃过一劫。不知道明天,那老狐狸又会想什么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