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和殷寿什么关系

汤鱼迦第一次见到纣嗣窈，是在一场轰动全城的暴力案件中。

他是手染鲜血的嫌疑人，他是袖手旁观的目击者。

十年后重逢，纣嗣窈用金丝楠木佛珠抵住他喉结：“你这种人也配念经？”

汤鱼迦笑着扯断念珠，任由檀木珠子滚进血泊：“我每天跪在佛前求的……可是让你永堕阿鼻地狱。”

——他们一个在深渊里仰望月光，一个在圣坛上饲养恶鬼。

当所有伪装被撕裂时，谁才是真正的囚徒？

—————————————————夜色浓得像是泼翻的墨，沉甸甸地压下来，只有远处城市不灭的霓虹，在天际线边缘涂抹出一圈病态而暧昧的潮红。

废弃的船舶修理厂就匍匐在这片光污染的边缘，江风穿过锈蚀穿孔的钢板，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空气里是铁锈、机油和陈年水腥混杂的、近乎凝固的气味。

汤鱼迦靠在冰冷的水泥承重柱上，微微仰着头，后脑勺抵着粗糙的混凝土表面。

他闭着眼，似乎在倾听那风声，又似乎只是在纯粹地休息。

他身上的黑色工装夹克沾着几点难以辨认的深色污渍，左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右手则垂在身侧，指关节处有新鲜的擦伤和凝结的血痂。

不远处的地上，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偶尔发出一两声痛苦的、被扼在喉咙里的呻吟，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微弱。

时间像是被这粘稠的夜色拖住了脚步。

然后，另一种声音插了进来。

是脚步声。

不急，也不缓，稳定地踏在满是碎石和金属残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这混乱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汤鱼迦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颜色很浅，在昏暗中，像是两潭结了冰的湖。

他没有转动头部，只是眼珠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修理厂另一头那个巨大的、扭曲的破口，像一张沉默的怪嘴。

月光吝啬地漏进来一小片，在地面投下青灰色的、模糊的光斑。

一个人影就站在那光斑的边缘。

太远了，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轮廓，穿着浅色的、质地考究的长风衣，干净得刺眼。

那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只是偶然路过，被这废弃的风景暂时留住了脚步。

但汤鱼迦知道不是。

他看着那个人影，那个人影似乎也在回望着他这边。

隔着一整个空旷的、弥漫着无形血腥的厂房，视线在黑暗中无声地碰撞。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

只有一种冰冷的、彻底的静默。

远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夜空，由远及近，尖锐地扑来。

那浅色的人影似乎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确认警笛的方向，又像是最后一眼扫过这黑暗中的景象。

然后，他转过身，步伐依旧稳定，不疾不徐，踏着那令人心躁的警笛声，消失在那个月光照亮的破口之外，如同一个幽灵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个字。

汤鱼迦依旧靠在柱子上，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收拢，指节的伤口被牵动，细微的刺痛传来，但他毫无所觉。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闪烁的光己经开始在厂房屋顶的破洞上跳跃、切割。

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笑声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十年。

市中心新落成的美术馆，灯火通明，将夜空都熏染出一片温润的光晕。

巨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的车水马龙，内部则是衣香鬓影，人流如织。

一场备受瞩目的当代艺术展正在这里举行开幕酒会。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混合着香槟的气味和名流们低语的笑声。

汤鱼迦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

他与周围那些热络交谈的人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身形挺拔，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而非参与者。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色彩狂放的画作，掠过那些精心修饰的面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展厅另一头。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又自然地簇拥上去。

核心处，是一个穿着中式立领暗纹深色上衣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肤色白皙，眉眼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冽，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

他手中持着一串深色的念珠，指尖正一颗一颗地拨动过去，动作优雅而缓慢。

周围的人向他敬酒、攀谈，他只是微微颔首，偶尔回应一两句，神色间是一种居于上位、习以为常的淡漠。

纣嗣窈汤鱼迦浅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晃动的人影与浮华的喧嚣，那个在月光与警笛声中转身离去的轮廓，与眼前这个被众星拱月、捻动佛珠的男人，缓慢而精准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将手中的香槟杯随手放在经过的侍者托盘上，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没有刻意避开人群，但所到之处，人们却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而凛冽的气场。

纣嗣窈正微微侧耳听着身旁一位收藏家模样的人说话，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径首走来的身影。

他拨动念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动作。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迎了上去。

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没有故人相识的波动。

他的眼神很深，很静，像一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涟漪。

汤鱼迦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纣先生。”

汤鱼迦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纣嗣窈没有回应他的称呼，他的视线落在汤鱼迦的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片刻，他抬起那只没有持珠的手，手腕一转，将指间捻动的那串光泽沉郁的金丝楠木佛珠，用珠串本身，轻轻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抵上了汤鱼迦的喉结。

檀木微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你也配出现在这种地方？”

纣嗣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质地，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汤鱼迦，你这种满手污秽的人，也配站在这里，玷污这些清净之物？”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目标。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近处的人们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却都能感受到那股陡然升腾的剑拔弩张。

汤鱼迦垂眼，看了看抵在自己喉结上的深色念珠，又抬眼对上纣嗣窈那双冷寂的眼睛。

他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带着一种近乎邪气的俊美。

“清净？”

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满是嘲弄。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把攥住了那串佛珠，用力一扯！

坚韧的串绳在金丝楠木珠子的摩擦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随即崩断！

哗啦啦——几十颗圆润的檀木珠子失去了束缚，猛地迸溅开来，跳跃着，滚落着，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声响，滚得到处都是。

有几颗，首接滚进了旁边侍者不慎打翻的、泼洒在地的一滩暗红色酒渍里，那是刚刚一位宾客失手洒落的昂贵红酒。

檀木珠子瞬间被那粘稠的液体浸染，失去了原本温润的光泽。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周围的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汤鱼迦攥着几颗残留在他掌心、还带着纣嗣窈指尖温度的念珠碎片，向前逼近半步，几乎贴着纣嗣窈的耳朵，用一种低沉而缓慢，却足以让周围少数人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纣嗣窈，你弄错了。”

“我每天跪在佛前……求的可不是宽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刮过纣嗣窈骤然凝固的侧脸。

“我求的是……让你，永堕阿鼻地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展厅这一隅，死寂一片。

只有那些滚远的檀木珠子，还在光滑的地面上徒劳地转动，发出空洞的余音。

纣嗣窈站在原地，身体似乎僵硬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还保持着捻动姿势的手指，然后又缓缓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汤鱼迦。

他眼中那终年不化的冰雪，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冰层之下，有漆黑汹涌的暗流，骤然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