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女儿红,归来人**---#### **1**绍兴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孟疏雨站在"醉雨轩"的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褪色的漆珠。窗外雨丝绵密,
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乌篷船在河道上轻轻摇晃,
船桨划开的水纹里偶尔闪过一尾银鱼的影子。三十年了。
她抬头看向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酒坊前,怀里抱着一坛未开封的女儿红,
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已经模糊,但孟疏雨记得清楚,
那是母亲失踪的前一天拍的。"阿疏,清点完了吗?"养父孟老酒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伴随着酒坛碰撞的闷响。"还剩最后一缸。"她应了一声,掀开地窖的木板。
潮湿的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她提着油灯往下走,灯光在陶坛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地窖最深处摆着一排未启封的女儿红,是母亲当年亲手埋下的。孟疏雨蹲下身,
指尖抚过坛身的封泥,忽然顿住——多了一坛。七坛。她明明记得,母亲只埋了六坛。
---#### **2**第七坛女儿红看起来比其他六坛更陈旧,
封泥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字迹——"蘅"。母亲的小字。孟疏雨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她小心地捧起那坛酒,坛底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一缕缠着红绳的头发从缝隙中滑了出来。她的心脏猛地揪紧。
这缕头发她认得——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母亲剪下一缕头发塞进她的护身符里,
说:"阿疏,戴着它,娘永远陪着你。"而现在,
这缕头发出现在了这坛来历不明的女儿红里。"阿疏!"孟老酒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你在下面干什么?"她抬头,看见养父站在地窖口,脸色惨白。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酒坛,嘴唇颤抖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这坛酒……是哪来的?"她轻声问。孟老酒没有回答。他踉跄着冲下楼梯,一把夺过酒坛,
手指死死扣住封泥:"不能开……这坛酒绝对不能开!"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腕上那道陈年的锁链状疤痕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孟疏雨还想追问,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孟掌柜!出事了!周老板……周老板死在乌篷船里了!
"---#### **3**运河边的乌篷船上挤满了人。周老板的尸体就躺在船舱里,
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像是死前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的右手死死攥着,
指缝间露出一片银色的鱼鳞。孟疏雨蹲下身,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鱼鳞上用黑漆写着一行小字——**"壬戌年五月初七"**她的生辰八字。
法医翻动尸体时,一股酸腐的酒气从周老板的口鼻中溢出来。"奇怪,"法医皱眉,
"他胃里全是变质的酒曲……像是喝了几十年的陈醋。"孟疏雨猛地抬头看向养父。
孟老酒站在人群外围,脸色灰败,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坛多出来的女儿红。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重复同一句话。她读懂了那个口型——**"第一个。
"**---#### **4**深夜,孟疏雨独自坐在酒铺里,
面前摆着那坛诡异的女儿红。油灯的光晕染在坛身上,
她忽然注意到封泥的裂缝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她用镊子小心地挑出来——是一片极薄的漆器碎片,上面画着半张人脸。母亲的侧脸。
她的指尖发抖,碎片"叮"地一声掉在桌上。几乎同时,后院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孟疏雨抓起油灯冲出去,只见酒窖旁的蓄水池涟漪未平,
水面漂着几片鱼鳞。她探身去看,水底突然浮起一张惨白的脸——是母亲。
那张脸对她微微一笑,又瞬间散成无数鱼鳞,沉入水底。油灯"啪"地摔在地上,
火苗蹿上她的袖口。她慌乱地拍打火焰,却听到酒窖里传来"咔咔"的响声——那坛女儿红,
自己裂开了。暗红色的酒液从裂缝中渗出,在桌上蜿蜒成一个清晰的"卍"字。
第二章:锁魂疤**---#### **1**孟老酒的手腕在流血。
暗红的血珠顺着他枯瘦的手臂往下淌,渗进袖口那圈锁链状的疤痕里。孟疏雨攥着纱布,
却怎么也止不住——那血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带着淡淡的酒气。"别费劲了。
"孟老酒哑着嗓子推开她的手,"这疤……三十年前就该烂透了。
"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一只挣扎的困兽。孟疏雨盯着那道疤痕,
忽然发现它根本不是伤——而是一串细密的符文,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一笔一画烙上去的契约。"是娘留下的吗?"她轻声问。
孟老酒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抓起桌上的酒碗灌了一大口,劣质的烧酒顺着胡子滴落,
混进腕间的血水里。"那年你才五岁,"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掉进运河里,捞上来时连气都没了……阿蘅抱着你在雨里跪了一夜。
"孟疏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护身符。那里头还藏着母亲给她的那缕头发,
三十年来从未离身。"后来呢?""后来……"孟老酒的眼神涣散了,
"河面上升起七盏灯笼,有个声音说,可以拿别人的命换你的命。
"---#### **2**记忆的碎片在酒气中渐渐拼凑。
孟疏雨看见年幼的自己躺在乌篷船里,浑身湿透,嘴唇青紫。母亲跪在船头,长发散乱,
正用一柄小银刀割开手腕,将血滴进运河。"拿我的命!"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
"拿我的命换阿疏的!"水面突然沸腾,七盏惨白的灯笼从河底浮起。
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站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伸出的手指枯瘦如鸡爪:"……七条命……少一条都不成……"画面戛然而止。
孟疏雨猛地喘了口气,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这不是回忆——她五岁时根本不可能记得这些细节。"你看见了?"孟老酒苦笑,
"阿蘅的'回魂酒'果然还在你血脉里。"他踉跄着走到神龛前,掀开盖着观音像的红布。
佛像背后竟藏着一只漆黑色的酒坛,坛身密密麻麻贴满符纸。"当年阿蘅和那东西立了契,
用七条命换你活下来。"他颤抖着揭开符纸,"第一晚她就后悔了,
偷偷把自己的'替身偶'沉进河里……"坛中赫然泡着一只人形布偶,心口处钉着七片鱼鳞。
孟疏雨胃部一阵绞痛——布偶的脸是用母亲的头发绣的,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东西发现被骗,就把阿蘅……"孟老酒突然哽住,手腕的疤痕迸裂,血溅在布偶脸上,
"把她做成了'锁魂桩',要亲眼看着契约完成。"---#### **3**后半夜,
雨势渐猛。孟疏雨蜷在母亲生前常坐的窗边,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无数水花。
护身符里的发丝不知何时变长了,正悄悄缠上她的手指。"娘……"她对着空气呢喃,
"如果契约完成,您能回来吗?"屋檐下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她回头,
看见养父瘫在酒缸边醉得不省人事,而那坛黑色酒坛的封泥——裂开了一道细缝。
暗红的酒液顺着裂缝渗出,在桌上蜿蜒成字:**"找齐七片鱼鳞"**字迹渐渐扭曲,
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孟疏雨浑身发冷,她认得这个口型——是母亲在说:"快逃。
"第三章:沉鳞记**---#### **1**第二坛女儿红是在凌晨开裂的。
孟疏雨被一阵婴儿啼哭般的嗡鸣惊醒。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
看见地窖里那坛标着"壬戌年"的女儿红正在剧烈震颤,封泥簌簌剥落。"别过去!
"孟老酒从身后拽住她,力道大得几乎掐碎她的腕骨。他的手腕疤痕已经蔓延到手肘,
像一条腐烂的蛇。酒坛突然静止。一滴暗红色酒液从坛口渗出,悬在边缘摇摇欲坠。
孟疏雨看见酒滴里映出一幅画面——母亲阿蘅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
长发被七根鱼骨簪钉在身后的柳树上,脖颈以下爬满漆黑色的鳞片。"……娘?"酒滴坠地。
"哗啦"一声,整坛酒炸裂开来。陶片四溅中,一股腥甜的雾气腾起,
在空中凝结成母亲扭曲的脸。**"第二个死在老榕树下的水缸里。"**雾气突然消散。
孟疏雨踉跄后退,踩到一块湿滑的东西——是鱼鳞,比周老板手里那片更大,
边缘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2**酿酒师徐老的尸体确实泡在水缸里。
老榕树的根须穿透缸壁,像无数血管扎进他浮肿的躯体。孟疏雨捂住口鼻,
看见他右手食指直直指着树干——那里刻着七个歪斜的"正"字,最下方写着"阿蘅还债"。
"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孟老酒突然跪倒在地,腐烂的疤痕已经爬上肩膀,
"徐老也是当年酒坊的伙计,他们七个……"法医翻转尸体时,
一块黏连着血肉的鱼鳞从徐老喉咙里滑出。孟疏雨用帕子包起它,
与周老板那片拼在一起——鳞片边缘严丝合缝,露出半幅用漆勾画的河道图。"还差五片。
"她喃喃自语,没注意到养父的眼神变得惊恐。"阿疏,"孟老酒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你脖子上……"铜镜里,她锁骨处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青色的鳞纹,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3**子时三刻,
孟疏雨被划桨声惊醒。她冲到窗边,看见孟老酒独自划着乌篷船驶向河心。月光下,
他腐烂的右臂不断滴落黑血,在船尾拖出一条蜿蜒的痕迹。"阿蘅——!
"凄厉的喊声惊起夜鹭。孟老酒突然用船桨猛击水面,浪花中浮起七盏白灯笼。
他颤抖着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新生的鳞片——那里嵌着半片鱼鳞,正是徐老缺失的那部分。
"拿我的命!"他掏出一把锈刀抵住心口,"放了阿蘅!"河水突然沸腾。
一只覆满鳞片的手破水而出,攥住孟老酒的脚踝。孟疏雨冲出门时,
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养父的右臂齐根断裂,掉进河里的刹那化作森森白骨。
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的光晕里,她看清了水下的黑影。那根本不是河神。
是七个被鱼鳞缝合在一起的女人,最前面那个……长着母亲的脸。
第四章:替身偶**---#### **1**孟老酒的断臂伤口没有流血。
暗青色的鳞片从断面蔓延,像一层坚硬的痂,覆盖了本该血肉模糊的地方。
郎中刚碰到那些鳞片就惨叫一声——他的指尖瞬间泛起水泡,仿佛被滚烫的鱼鳞烙伤。
"是契约反噬……"孟老酒靠在榻上,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阿疏,
去把第三坛酒挖出来。"酒窖最阴暗的角落埋着一坛裹满河泥的女儿红。孟疏雨刚触到坛身,
就听见里面传来指甲刮擦陶壁的声响。**咔。咔。咔。**封泥剥落的瞬间,
一只苍白的手猛地刺破坛壁,抓住了她的手腕。
---#### **2**人偶坐在酒液里,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它的脸是用阿蘅的皮肤做的,左眼嵌着孟疏雨小时候的乳牙,右眼却是空的黑洞。
当孟疏雨颤抖着触碰它的脸颊时,人偶突然张开嘴,吐出第三片鱼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