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婷的行李箱滚轮在机场大理石地面上碾出细碎的声响，像根被拉得紧绷的弦，终于在值机柜台前松了劲。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指尖沾着点湿意，却对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那笑意漫在眼底的红血丝上，倒比哭更让人心里发沉。
“他真就站在那儿，跟念逮捕令似的。”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闺蜜叹气，声音里却裹着化不开的软，“说‘周欣婷同志，经本人综合评估，认为你继续留在本地执行“陪伴任务”更有利于提升双方生活幸福指数，建议即刻终止离京计划’。”
闺蜜在那头笑疯了：“高浩然这脑子是被ICAC的卷宗泡透了吧？
表白搞成案情分析会？”
“可不是嘛。”
周欣婷低头踢了踢行李箱的拉杆，轮子转了半圈又停下，“可你猜怎么着？
他说这话时手都在抖，西装袖口那粒扣子松了线头，还是上次我给他缝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我看着他那样，忽然就觉得，比听多少句‘我爱你’都踏实。”
退机票的窗口排着队，周欣婷把手机揣回口袋，拖着箱子往回走。
行李箱不再是奔向远方的工具，倒像个装满了琐碎念想的百宝箱——里面有她给高浩然带的胃药，有给周俊杰家孩子买的绘本，还有件没织完的羊毛衫，针脚歪歪扭扭，是她熬夜赶出来的。
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穹顶落下来，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竟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而此时的高浩然，刚把周欣婷送进小区单元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转身往车边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ICAC紧急调令”几个字刺得他眼睛一缩。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想给周欣婷发条消息，又怕她担心，最后只打了句“等我回来”，删删改改，终究没按发送键。
车刚驶出小区，副驾驶座上的卷宗就散发出沉甸甸的压迫感。
高浩然随手翻了翻，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躺在最上面，字迹是打印的，却字字像淬了冰——“警队物证技术科近三年多起涉毒案关键物证被‘技术性替换’部分嫌疑人因‘证据不足’轻判缉毒组内部人员与毒贩勾连关联生物科技公司修改检测数据牟利”。
他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
物证科那几个老同事他都打过交道，科长老李是出了名的严谨，上次为了一份检测报告的小数点，跟缉毒组吵了半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徇私枉法的人。
可举报信里列的三个案号，他记得清楚——2020年的“12·15跨境贩毒案”，2021年的“滨江仓库制毒案”，还有去年的“冷链物流藏毒案”，每一起都是当年震动全市的大案，最后却都以“关键证据存疑”草草收尾，当时就有人私下议论，没想到竟真藏着猫腻。
车到ICAC楼下时，天己经擦黑了。
高浩然拎着卷宗往会议室走，走廊里的灯照着他的影子，忽长忽短。
推开会议室门，就看见周俊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个搪瓷杯，茶叶梗在水里浮浮沉沉。
他眼底的红血丝比高浩然上次见时更重，下巴上冒出了层青黑的胡茬，显然是没休息好。
“刚把戴祖福案的尾巴收完。”
周俊杰见他进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个座位，“那老狐狸到最后都没松口，倒是他手下几个小弟，吐了不少零碎消息。”
他喝了口茶，眉头皱着，“物证科那事儿……我早上听局里同事提了一嘴，还以为是谣传。”
“老李他们几个，按说不该犯这种错。”
高浩然把举报信推过去，“但这信里写得太具体了，三个案子的案号、物证存放位置，甚至连当时负责检测的技术员名字都有，不像是瞎编的。”
周俊杰拿起举报信，指尖在“启星生物科技公司”那行字上停住了。
“这家公司我有点印象。”
他抬头看高浩然，“戴祖福案里，他那个落网的小弟张强，录口供时提过一嘴。
说‘启星’的老板以前是缉毒队的，姓赵，叫赵立东，后来不知道为啥退了，开了这家公司。”
高浩然眼睛亮了下：“缉毒队出身？
还给物证科做设备维护？
这就有意思了。”
他把卷宗里的公司资料抽出来，“表面上是做药品研发，去年的营收报表里，光‘设备维护服务费’就占了三成，其中八成都是跟警队的合作项目。”
“关键是物证科的流程。”
周俊杰敲了敲桌子，“物证存放有严格的登记制度，谁进了物证室、动了哪个箱子，都得有记录。
要是首接调阅，动静太大，肯定会打草惊蛇。
赵立东既然敢做手脚，肯定早把痕迹抹得差不多了。”
高浩然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膝盖。
“得兵分两路。”
他想了想说，“我带ICAC的人查启星的资金流向，重点查赵立东和物证科那几个人的账户往来。
你这边，能不能找个由头回警队，接触物证科的人？
不用首接问，先看看那三个案子的原始检测记录和启星的维护日志，有没有对不上的地方。”
周俊杰点头：“我可以用‘戴祖福案关联核查’的名义回去。
戴祖福跟之前那几个毒案都有点牵扯，借这个由头查旧档案，没人会起疑。”
他把杯子里的茶喝完，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局里，争取今晚把日志调出来。”
两人在会议室门口分开，周俊杰往警局赶，高浩然则给ICAC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们连夜查启星的银行流水。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高浩然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周欣婷早上给他煮的粥，热气腾腾的，碗边还沾着点葱花。
他拿出手机，把那句没发出去的“等我回来”补了句“别等太晚”，终于按了发送。
周俊杰回到警局时，己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办公楼里大半灯都灭了，只有物政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窗户看见老李正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份检测报告，眉头拧得紧紧的。
“李科长，还没走？”
周俊杰推开门，笑着打招呼。
老李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是俊杰啊。
这不刚整理完上个月的检测记录嘛。”
他把报告合上，“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戴祖福那案子不是结了吗？”
“局里让补点材料。”
周俊杰拉了把椅子坐下，装作不经意地说，“涉及到之前几个旧案子，我得回来查查档案。
对了，2020年那个‘12·15案’的原始检测记录还在吗？
我记得当时是你亲自审核的。”
老李点头：“在档案柜最里面那排呢。
怎么突然查这个？”
“戴祖福的口供里提了句，说跟那个案子的主犯认识。”
周俊杰随口编了个理由，“局里让核实下有没有关联。”
老李没多想，起身去档案柜翻找。
“那案子当时闹得挺大，最后却没定成主犯的罪，我心里一首堵得慌。”
他把档案袋抱过来，放在桌上，“你看，当时的冰毒样品检测报告、物证登记册都在这儿，我当时反复核对了三遍，没发现问题啊。”
周俊杰翻开档案袋，假装认真地翻看着，眼睛却在找启星的维护记录。
“对了李科长，”他翻到一页检测日期时停住了，“那天是不是启星的人来做设备维护了？
我记得他们每个月都来一次。”
老李想了想：“好像是。
那天赵立东亲自来的，说有台检测仪器出了点小毛病，他得盯着修。”
他叹了口气，“赵立东以前在队里的时候，跟我关系还行，没想到退了后生意做得这么大。”
周俊杰没接话，指尖在检测报告上划过。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数据上——冰毒样品的纯度检测结果，报告上写的是“72.34%”，但旁边手写的原始记录上，墨迹稍重的数字明明是“72.37%”。
小数点后第三位，差了0.03%。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差别，在法律上却可能影响定罪。
如果样品纯度达不到某个标准，或许就无法认定为“大量毒品”，量刑自然会轻。
周俊杰不动声色地把报告放回档案袋，又翻了另外两个案子的记录。
果然，在“滨江仓库制毒案”的检测报告里，同样出现了数据偏差——这次是小数点后第二位，差了0.1%。
而那两起案子的检测当天，启星的维护日志上都写着“赵立东带队进行设备维护”。
“谢了李科长，档案我先借走，明天就还回来。”
周俊杰把档案袋抱在怀里，起身往外走。
走到楼梯间，他才拿出手机，把那两处数据偏差拍下来，发给高浩然。
高浩然那边也有了消息。
他带着同事查了启星近三年的银行流水，发现赵立东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叫“王秀兰”的账户转一笔钱，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而这个王秀兰，正是老李的妻子。
“转账时间很有意思。”
高浩然在电话里说，“第一次转账是‘12·15案’嫌疑人轻判后的第三天，第二次是‘滨江仓库案’之后一周，第三次……刚好是‘冷链物流案’收尾的时候。”
周俊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老李平时挺清廉的，他妻子前年生了场大病，花了不少钱。”
他低声说，“我以前还跟他开玩笑，说他那点工资不够给嫂子买药的，他当时还笑说‘日子紧点就紧点，规矩不能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高浩然的声音沉了沉，“一步踏错，就回不了头了。”
他顿了顿，“你那边盯紧点，别让老李起疑。
我这边再查查赵立东的其他账户，看看有没有漏网的线索。”
挂了电话，周俊杰没立刻走。
他站在楼梯间，看着物证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老李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忽然想起刚进警队时，老李带他去物证室，指着一排排整齐的箱子说：“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能说话的。
你对它们认真，它们就会给你说实话；你糊弄它们，早晚有一天，它们会把你卖了。”
那时候老李的眼睛亮得很，像揣着星星。
接下来的两天，高浩然和周俊杰各自盯着线索查。
高浩然发现赵立东除了给王秀兰转钱，每个季度还会往一个境外账户打一笔款，金额不小，用途写的是“设备采购费”，但查不到对应的采购记录。
周俊杰则借着整理档案的名义，在物证科待了两天，跟技术员们闲聊，旁敲侧击地问起启星的设备维护，有人含糊地说“赵老板有时候会自己动手调试仪器，不让我们插手”。
就在两人觉得快摸到关键证据时，高浩然接到了线人的电话。
“赵立东不对劲。”
线人声音压得很低，“我刚在启星楼下看见好几辆货车，他们在往车上搬服务器，看样子是想连夜运走。”
高浩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运到哪儿吗？”
“听司机说，是去码头，装明天一早的货轮走。”
高浩然立刻给周俊杰打电话：“赵立东要运服务器跑路，我现在带人去码头拦。
你那边想办法稳住老李，别让他跟赵立东联系，也别让他销毁证据！”
“明白。”
周俊杰挂了电话，往物证科跑。
老李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他进来，愣了下：“俊杰？
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科长，我刚翻档案，发现戴祖福案里有个物证标记，跟‘12·15案’的好像有点关联。”
周俊杰故意放慢语速，从包里翻出张照片——是戴祖福案里查获的一个毒品包装，上面有个不起眼的三角形标记，“你看这个，是不是跟当时那个冰毒样品的包装标记很像？”
老李接过照片，刚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三角形标记的边角有个小缺口，是启星公司设备上特有的标记——赵立东以前跟他炫耀过，说这是他找人设计的“独家标识”。
“这……”老李的手开始抖，照片差点掉在地上。
周俊杰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我也是刚发现，正想跟你确认下。”
他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放在桌上，“对了李科长，启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我早上听局里说，他们好像要搬公司？”
老李没说话，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照片。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沓银行转账记录，往桌上一放，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俊杰，我对不起警队，对不起这身警服。”
周俊杰拿起转账记录，上面一笔笔写着金额和日期，跟高浩然查到的流水能对上。
“赵立东是怎么逼你的？”
他轻声问。
“不是逼。”
老李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是我自己糊涂。
我老婆前年做手术，差二十万，赵立东知道了，主动把钱送过来，说不用还。
后来他让我在检测报告上改个小数据，我一开始不愿意，他就把转账记录拿出来，说要是我不答应，就举报我受贿。”
他叹了口气，“我想着就改个小数点，应该没人发现，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啊。”
周俊杰没说话，拿出手机给高浩然发了条消息：“老李这边搞定了，证据都在。”
此时的码头，高浩然带着ICAC的人刚到。
几艘货轮泊在岸边，其中一艘的甲板上，几个工人正把服务器往船上搬。
赵立东站在跳板上，叼着烟，对着工人骂骂咧咧：“快点！
磨磨蹭蹭的，赶不上明天的船期，你们都给我滚蛋！”
“赵老板，别急着走啊。”
高浩然走过去，声音不大，却让赵立东的动作顿住了。
赵立东回头看见他，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高主任？
这么晚了来码头干嘛？
查走私啊？”
“查点东西。”
高浩然指了指那些服务器，“听说赵老板要把公司的服务器运走？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
“公司搬迁，正常操作。”
赵立东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高主任要是没事，就别耽误我干活了。”
“恐怕不行。”
高浩然拿出搜查令，“我们怀疑启星公与一件贪污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你可以不说话但你所说的我会用纸和笔记下来，将来作为呈堂证供！！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指尖沾着点湿意，却对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那笑意漫在眼底的红血丝上，倒比哭更让人心里发沉。
“他真就站在那儿，跟念逮捕令似的。”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闺蜜叹气，声音里却裹着化不开的软，“说‘周欣婷同志，经本人综合评估，认为你继续留在本地执行“陪伴任务”更有利于提升双方生活幸福指数，建议即刻终止离京计划’。”
闺蜜在那头笑疯了：“高浩然这脑子是被ICAC的卷宗泡透了吧？
表白搞成案情分析会？”
“可不是嘛。”
周欣婷低头踢了踢行李箱的拉杆，轮子转了半圈又停下，“可你猜怎么着？
他说这话时手都在抖，西装袖口那粒扣子松了线头，还是上次我给他缝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我看着他那样，忽然就觉得，比听多少句‘我爱你’都踏实。”
退机票的窗口排着队，周欣婷把手机揣回口袋，拖着箱子往回走。
行李箱不再是奔向远方的工具，倒像个装满了琐碎念想的百宝箱——里面有她给高浩然带的胃药，有给周俊杰家孩子买的绘本，还有件没织完的羊毛衫，针脚歪歪扭扭，是她熬夜赶出来的。
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穹顶落下来，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竟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而此时的高浩然，刚把周欣婷送进小区单元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转身往车边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ICAC紧急调令”几个字刺得他眼睛一缩。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想给周欣婷发条消息，又怕她担心，最后只打了句“等我回来”，删删改改，终究没按发送键。
车刚驶出小区，副驾驶座上的卷宗就散发出沉甸甸的压迫感。
高浩然随手翻了翻，匿名举报信的复印件躺在最上面，字迹是打印的，却字字像淬了冰——“警队物证技术科近三年多起涉毒案关键物证被‘技术性替换’部分嫌疑人因‘证据不足’轻判缉毒组内部人员与毒贩勾连关联生物科技公司修改检测数据牟利”。
他捏着信纸的指尖泛白。
物证科那几个老同事他都打过交道，科长老李是出了名的严谨，上次为了一份检测报告的小数点，跟缉毒组吵了半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徇私枉法的人。
可举报信里列的三个案号，他记得清楚——2020年的“12·15跨境贩毒案”，2021年的“滨江仓库制毒案”，还有去年的“冷链物流藏毒案”，每一起都是当年震动全市的大案，最后却都以“关键证据存疑”草草收尾，当时就有人私下议论，没想到竟真藏着猫腻。
车到ICAC楼下时，天己经擦黑了。
高浩然拎着卷宗往会议室走，走廊里的灯照着他的影子，忽长忽短。
推开会议室门，就看见周俊杰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个搪瓷杯，茶叶梗在水里浮浮沉沉。
他眼底的红血丝比高浩然上次见时更重，下巴上冒出了层青黑的胡茬，显然是没休息好。
“刚把戴祖福案的尾巴收完。”
周俊杰见他进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个座位，“那老狐狸到最后都没松口，倒是他手下几个小弟，吐了不少零碎消息。”
他喝了口茶，眉头皱着，“物证科那事儿……我早上听局里同事提了一嘴，还以为是谣传。”
“老李他们几个，按说不该犯这种错。”
高浩然把举报信推过去，“但这信里写得太具体了，三个案子的案号、物证存放位置，甚至连当时负责检测的技术员名字都有，不像是瞎编的。”
周俊杰拿起举报信，指尖在“启星生物科技公司”那行字上停住了。
“这家公司我有点印象。”
他抬头看高浩然，“戴祖福案里，他那个落网的小弟张强，录口供时提过一嘴。
说‘启星’的老板以前是缉毒队的，姓赵，叫赵立东，后来不知道为啥退了，开了这家公司。”
高浩然眼睛亮了下：“缉毒队出身？
还给物证科做设备维护？
这就有意思了。”
他把卷宗里的公司资料抽出来，“表面上是做药品研发，去年的营收报表里，光‘设备维护服务费’就占了三成，其中八成都是跟警队的合作项目。”
“关键是物证科的流程。”
周俊杰敲了敲桌子，“物证存放有严格的登记制度，谁进了物证室、动了哪个箱子，都得有记录。
要是首接调阅，动静太大，肯定会打草惊蛇。
赵立东既然敢做手脚，肯定早把痕迹抹得差不多了。”
高浩然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膝盖。
“得兵分两路。”
他想了想说，“我带ICAC的人查启星的资金流向，重点查赵立东和物证科那几个人的账户往来。
你这边，能不能找个由头回警队，接触物证科的人？
不用首接问，先看看那三个案子的原始检测记录和启星的维护日志，有没有对不上的地方。”
周俊杰点头：“我可以用‘戴祖福案关联核查’的名义回去。
戴祖福跟之前那几个毒案都有点牵扯，借这个由头查旧档案，没人会起疑。”
他把杯子里的茶喝完，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局里，争取今晚把日志调出来。”
两人在会议室门口分开，周俊杰往警局赶，高浩然则给ICAC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们连夜查启星的银行流水。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高浩然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周欣婷早上给他煮的粥，热气腾腾的，碗边还沾着点葱花。
他拿出手机，把那句没发出去的“等我回来”补了句“别等太晚”，终于按了发送。
周俊杰回到警局时，己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办公楼里大半灯都灭了，只有物政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窗户看见老李正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份检测报告，眉头拧得紧紧的。
“李科长，还没走？”
周俊杰推开门，笑着打招呼。
老李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是俊杰啊。
这不刚整理完上个月的检测记录嘛。”
他把报告合上，“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戴祖福那案子不是结了吗？”
“局里让补点材料。”
周俊杰拉了把椅子坐下，装作不经意地说，“涉及到之前几个旧案子，我得回来查查档案。
对了，2020年那个‘12·15案’的原始检测记录还在吗？
我记得当时是你亲自审核的。”
老李点头：“在档案柜最里面那排呢。
怎么突然查这个？”
“戴祖福的口供里提了句，说跟那个案子的主犯认识。”
周俊杰随口编了个理由，“局里让核实下有没有关联。”
老李没多想，起身去档案柜翻找。
“那案子当时闹得挺大，最后却没定成主犯的罪，我心里一首堵得慌。”
他把档案袋抱过来，放在桌上，“你看，当时的冰毒样品检测报告、物证登记册都在这儿，我当时反复核对了三遍，没发现问题啊。”
周俊杰翻开档案袋，假装认真地翻看着，眼睛却在找启星的维护记录。
“对了李科长，”他翻到一页检测日期时停住了，“那天是不是启星的人来做设备维护了？
我记得他们每个月都来一次。”
老李想了想：“好像是。
那天赵立东亲自来的，说有台检测仪器出了点小毛病，他得盯着修。”
他叹了口气，“赵立东以前在队里的时候，跟我关系还行，没想到退了后生意做得这么大。”
周俊杰没接话，指尖在检测报告上划过。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数据上——冰毒样品的纯度检测结果，报告上写的是“72.34%”，但旁边手写的原始记录上，墨迹稍重的数字明明是“72.37%”。
小数点后第三位，差了0.03%。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差别，在法律上却可能影响定罪。
如果样品纯度达不到某个标准，或许就无法认定为“大量毒品”，量刑自然会轻。
周俊杰不动声色地把报告放回档案袋，又翻了另外两个案子的记录。
果然，在“滨江仓库制毒案”的检测报告里，同样出现了数据偏差——这次是小数点后第二位，差了0.1%。
而那两起案子的检测当天，启星的维护日志上都写着“赵立东带队进行设备维护”。
“谢了李科长，档案我先借走，明天就还回来。”
周俊杰把档案袋抱在怀里，起身往外走。
走到楼梯间，他才拿出手机，把那两处数据偏差拍下来，发给高浩然。
高浩然那边也有了消息。
他带着同事查了启星近三年的银行流水，发现赵立东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叫“王秀兰”的账户转一笔钱，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而这个王秀兰，正是老李的妻子。
“转账时间很有意思。”
高浩然在电话里说，“第一次转账是‘12·15案’嫌疑人轻判后的第三天，第二次是‘滨江仓库案’之后一周，第三次……刚好是‘冷链物流案’收尾的时候。”
周俊杰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老李平时挺清廉的，他妻子前年生了场大病，花了不少钱。”
他低声说，“我以前还跟他开玩笑，说他那点工资不够给嫂子买药的，他当时还笑说‘日子紧点就紧点，规矩不能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高浩然的声音沉了沉，“一步踏错，就回不了头了。”
他顿了顿，“你那边盯紧点，别让老李起疑。
我这边再查查赵立东的其他账户，看看有没有漏网的线索。”
挂了电话，周俊杰没立刻走。
他站在楼梯间，看着物证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老李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忽然想起刚进警队时，老李带他去物证室，指着一排排整齐的箱子说：“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能说话的。
你对它们认真，它们就会给你说实话；你糊弄它们，早晚有一天，它们会把你卖了。”
那时候老李的眼睛亮得很，像揣着星星。
接下来的两天，高浩然和周俊杰各自盯着线索查。
高浩然发现赵立东除了给王秀兰转钱，每个季度还会往一个境外账户打一笔款，金额不小，用途写的是“设备采购费”，但查不到对应的采购记录。
周俊杰则借着整理档案的名义，在物证科待了两天，跟技术员们闲聊，旁敲侧击地问起启星的设备维护，有人含糊地说“赵老板有时候会自己动手调试仪器，不让我们插手”。
就在两人觉得快摸到关键证据时，高浩然接到了线人的电话。
“赵立东不对劲。”
线人声音压得很低，“我刚在启星楼下看见好几辆货车，他们在往车上搬服务器，看样子是想连夜运走。”
高浩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运到哪儿吗？”
“听司机说，是去码头，装明天一早的货轮走。”
高浩然立刻给周俊杰打电话：“赵立东要运服务器跑路，我现在带人去码头拦。
你那边想办法稳住老李，别让他跟赵立东联系，也别让他销毁证据！”
“明白。”
周俊杰挂了电话，往物证科跑。
老李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他进来，愣了下：“俊杰？
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科长，我刚翻档案，发现戴祖福案里有个物证标记，跟‘12·15案’的好像有点关联。”
周俊杰故意放慢语速，从包里翻出张照片——是戴祖福案里查获的一个毒品包装，上面有个不起眼的三角形标记，“你看这个，是不是跟当时那个冰毒样品的包装标记很像？”
老李接过照片，刚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三角形标记的边角有个小缺口，是启星公司设备上特有的标记——赵立东以前跟他炫耀过，说这是他找人设计的“独家标识”。
“这……”老李的手开始抖，照片差点掉在地上。
周俊杰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我也是刚发现，正想跟你确认下。”
他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放在桌上，“对了李科长，启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我早上听局里说，他们好像要搬公司？”
老李没说话，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照片。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沓银行转账记录，往桌上一放，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俊杰，我对不起警队，对不起这身警服。”
周俊杰拿起转账记录，上面一笔笔写着金额和日期，跟高浩然查到的流水能对上。
“赵立东是怎么逼你的？”
他轻声问。
“不是逼。”
老李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是我自己糊涂。
我老婆前年做手术，差二十万，赵立东知道了，主动把钱送过来，说不用还。
后来他让我在检测报告上改个小数据，我一开始不愿意，他就把转账记录拿出来，说要是我不答应，就举报我受贿。”
他叹了口气，“我想着就改个小数点，应该没人发现，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啊。”
周俊杰没说话，拿出手机给高浩然发了条消息：“老李这边搞定了，证据都在。”
此时的码头，高浩然带着ICAC的人刚到。
几艘货轮泊在岸边，其中一艘的甲板上，几个工人正把服务器往船上搬。
赵立东站在跳板上，叼着烟，对着工人骂骂咧咧：“快点！
磨磨蹭蹭的，赶不上明天的船期，你们都给我滚蛋！”
“赵老板，别急着走啊。”
高浩然走过去，声音不大，却让赵立东的动作顿住了。
赵立东回头看见他，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高主任？
这么晚了来码头干嘛？
查走私啊？”
“查点东西。”
高浩然指了指那些服务器，“听说赵老板要把公司的服务器运走？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
“公司搬迁，正常操作。”
赵立东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高主任要是没事，就别耽误我干活了。”
“恐怕不行。”
高浩然拿出搜查令，“我们怀疑启星公与一件贪污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你可以不说话但你所说的我会用纸和笔记下来，将来作为呈堂证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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