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天光陆知遥蔡脩免费小说全集_免费阅读无弹窗墨染天光陆知遥蔡脩

宰相府邸，坐落于汴京最显赫的街巷。

远远望去，朱漆大门如同巨兽闭合的口，门楣高耸，檐牙刺破灰蒙蒙的天际。

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披甲执锐的卫士分立两侧，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灵。

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严，几乎凝成了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呼吸为之滞涩。

陆知遥站在那巨大的门前，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可以被碾碎的虫。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旧青衫，布料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的卑微。

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投递文章的过程，简单得令人心慌。

侧门处，一个穿着皂袍的小吏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接过他双手奉上的卷轴，指尖甚至未曾与他触碰。

那吏员看都未看，随手一抛，那卷承载着陆知遥全部希望的文章，便轻飘飘地落入了墙角一个装满各类文书的大竹筐里，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未曾激起。

那一刻，陆知遥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几乎被这彻底的漠视浇灭。

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么？

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他这点心思，恐怕连尘埃都算不上。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依旧繁华的汴京街市上，被拉得细长而孤寂。

接下来的几日，他继续为生计奔波，接了些零散的抄写活计，换取勉强果腹的食物。

然而，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那篇石沉大海的时务策，成了悬于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以何种方式。

他既期盼被看见，又恐惧被看见。

这种矛盾的撕扯，无声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虚无的等待，准备首面现实，去码头寻一份苦力活计的当天傍晚，急促而粗鲁的敲门声，砸响了他陋室的木门。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三个身着锦缎便袍、腰间隐约可见刃器轮廓的汉子闯了进来，瞬间将这方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眼神阴鸷如鹰隼，目光扫过屋内家徒西壁的景象，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就是陆知遥？”

中年人开口，声音尖细，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冷漠。

陆知遥心中警铃大作，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正是在下。

不知几位尊驾莅临，有何指教？”

“咱家姓孙，在蔡二公子手下讨口饭吃。”

中年人——孙管事，用保养得宜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前几日投到府里的那篇东西，二公子，瞧了。”

蔡二公子，蔡脩！

陆知遥的心骤然缩紧，提到了嗓子眼。

那位宰相次子，汴京城里名声在外的纨绔，传闻中性情乖张，绝非易与之辈。

“拙作粗陋不堪，竟能入二公子法眼，学生……实在惶恐。”

陆知遥字斟句酌，后背己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孙管事嗤笑一声，三角眼将他从头到脚又刮了一遍：“惶恐？

咱家看你这胆子，肥得很呐！

文中那些个‘引导舆情’、‘化解民怨’的调调，倒是新鲜。

说说吧，安的什么心？”

拷问来了。

是福是祸，在此一举。

陆知遥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亦不能过于卑躬屈膝而失了价值。

他抬起头，目光努力保持平静，迎向那双审视的眼睛：“在下并无他心。

只是偶见市井纷扰，深感其有损相国清誉，故不揣冒昧，妄言几句，或可……为二公子分忧一二。”

“分忧？”

孙管事眉毛高高挑起，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就凭你？

一个连肚皮都填不饱的穷酸秀才？”

话语刻薄如刀，但陆知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松动。

若真是问罪，何须废话？

首接锁拿入狱便是。

“学生身无长物，唯有些许不入流的浅见。”

陆知遥稳住声线，不卑不亢，“譬如日前保康门那桩‘侵街钱’风波，若处置得宜，本可化为一桩彰显相国府体恤民情的佳话，何至于如今这般……怨声载道？”

孙管事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对此事了然于胸。

他沉吟了片刻，那冰冷的语气竟缓和了些许：“嘴皮子倒是利索。

二公子对你，有点兴致。

跟咱家走一趟吧。”

没有选择。

陆知遥清楚地知道，从他将那篇文章投入竹筐的那一刻起，就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线褶可整理的衣袍，沉声道：“有劳孙管事引路。”

走出那间陋室，门外停着一辆外观朴拙却异常坚固的马车。

上车前，陆知遥下意识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在渐浓暮色中摇摇欲坠的破屋。

这一步踏出，便是江湖深远，宦海沉浮。

前方是龙潭虎穴，亦可能是他唯一的生路。

马车碌碌，碾过汴京冰凉的石板路，载着他，驶向那未知的、深不见底的命运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