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一种近乎煎熬的等待中度过。
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亮着，停留在和李建国的聊天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电话。
没有转账提醒。
林婷陪在我身边，同样坐立不安。
“这都下午五点了！李建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林婷忍不住骂道，“不会是想赖账吧？”
我没说话，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李建国昨天的反应太反常了。
那个带着决绝的“好”字。
还有贷款公司那个电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林婷拿起手机。
我按住她的手：“再等等。”
“等什么等啊！万一他跑路了怎么办？”
跑路？
我倒希望他跑路。
至少，能让我彻底死心。
但我知道，李建国不会跑。
他那个宝贝弟弟还在医院，他妈还在“生病”，他那个惹是生非的弟媳还欠着一屁股债。
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只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晚上七点。
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一个小时。
我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李建国。
我和林婷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
“喂。”我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宁宁，”李建国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沙哑，“钱……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我心里一紧，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你在哪儿？”我问。
“我在家。”他说，“你……回来拿吧。我们……谈谈。”
回家谈？
我下意识就想拒绝。
那个家，现在让我感到恶心和危险。
“你把钱转我卡上就行。”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宁宁，”李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就算要离婚，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吧？我保证，只是谈谈，把钱给你。”
离婚？
他终于提到这两个字了。
林婷在一旁使劲冲我摇头，用口型说：“别回去！危险！”
我知道危险。
但我也知道，有些面，终究要见。
有些话，终究要说。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好。”我答应了，“我半小时后到。”
“宁宁！”林婷急得跺脚。
我挂了电话，看向林婷：“婷婷，我必须去。你放心，我开了手机定位和共享，如果我半小时内没给你发消息，或者你联系不上我，立刻报警。”
林婷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知道拦不住我。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我在楼下等你！”
“不行。”我摇头，“万一有什么冲突，你不在现场更好。你是我最后的保障。”
最终，林婷拗不过我，只能千叮万嘱，让我一定小心。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出了林婷的公寓。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
我打车回到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小区。
楼下，一片寂静。
我抬头，看到我家客厅的灯亮着。
橘黄色的灯光，曾经觉得温暖，此刻却像野兽的眼睛，窥伺着猎物。
我定了定神，走进单元楼，按下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
数字不断跳动。
每跳一下，我的心就沉一分。
终于，“叮”一声，电梯停在了我家的楼层。
门开了。
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在熟悉的防盗门上。
我走到门前，没有立刻敲门。
而是静静地站了几秒。
然后，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客厅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李建国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脸色灰败，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天不见，像是老了十岁。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装着钱。
我的心，稍微落下一点。
他真的拿到钱了？
从哪里来的？
“你来了。”李建国声音沙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我关上门，但没有走过去，就站在玄关处。
“钱呢？”我直接问。
李建国看着我这副戒备的样子，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拿起那个文件袋，递向我：“这里是九万五，你数数。”
我看着那个文件袋，没有立刻去接。
“怎么是现金？”我问。
“凑的现金……方便。”李建国含糊地说，“你点一点，没问题就拿着吧。”
我走过去，接过文件袋。
很沉。
我打开封口，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捆崭新的百元大钞，用银行的白色纸条捆着，看起来确实是九万五的厚度。
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太顺利了。
李建国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凑到九万五现金？
卖李素的东西？不可能这么快变现。
借的？高利贷？
我拿起一捆钱，下意识地想用手捻开，检查一下真伪。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钞票的瞬间。
李建国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
“宁宁，钱给你了。你能……你能在借条上签个字吗？”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借条？
什么借条？
我抬起头，看向李建国。
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张折叠的A4纸。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什么借条？”我放下钱，声音冷了下来。
李建国把那张纸展开，推到茶几上。
上面是打印的文字，最上面一行，清晰地写着：借条。
内容大概是：今李建国、高宁夫妇，因家庭急用，借到现金玖万伍仟元整……
下面还有借款期限，利息（写得不高），以及……共同借款人签名处！
共同借款！
我脑子“嗡”的一声！
果然！
果然在这里等着我！
他根本不是还钱！
他是想用这九万五现金做诱饵，骗我签下共同借条！
这钱，根本来路不正！很可能是高利贷！他想让我一起背债！
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一把抓起那个文件袋，狠狠摔在李建国身上！
崭新的钞票从袋口散落，哗啦啦掉了一地！
“李建国！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鼻子骂，“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我签字？你想让我给你弟你妈你那个蠢货弟媳背债？你做夢！”
李建国被钞票砸得懵了一下，随即脸色也变得难看。
他站起来，激动地说：“我怎么不是人了！我把钱还给你了！我只是让你签个字！这钱是我借的！我还！不用你还！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走个形式？”我简直要气疯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共同借款人是走形式？李建国，我告诉你，这字我死都不会签！这脏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高宁！”李建国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你今天必须签！签了字，钱你拿走，我们两清！否则……”
他眼睛赤红，表情狰狞，像是换了一个人。
“否则怎么样？”我奋力挣扎，心里涌起一阵恐惧，“你还想打我不成？”
“否则你别想拿走这钱！爸的手术，你也别想了！”他死死攥着我，把我往茶几那边拖，“签了它！快签！”
“你放开我！李建国！你混蛋！”我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指甲划过他的手臂，留下血痕。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混乱中，我的包掉在地上，手机也滑了出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和林婷的共享定位界面。
李建国瞥见手机屏幕，眼神一狠，一脚将手机踢开！
“你还叫了人？想报警？”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高宁，这是我们的家事！今天不把字签了，谁也别想好过！”
他把我狠狠按在茶几前，把笔塞进我手里。
“签！”
笔尖抵着借条上“高宁”签名的地方。
我看着那张如同卖身契一样的纸，看着李建国疯狂扭曲的脸。
绝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
“我签你妈！”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后撞去！
手肘狠狠顶在他的肋骨上！
李建国吃痛，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
我趁机挣脱，踉跄着冲向门口！
必须离开这里！
李建国已经疯了！
“高宁！你给我站住！”
李建国在后面追来。
我手忙脚乱地去拧门锁。
因为恐惧，手指都在发抖。
快！快打开！
就在李建国的手即将抓住我肩膀的瞬间。
“咔哒！”
门锁开了！
我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高宁！”
李建国的怒吼被关在门内。
我头也不回，沿着楼梯拼命往下跑！
高跟鞋崴了一下，脚踝传来剧痛。
但我顾不上了！
逃！
必须立刻逃离这个魔窟！
跑到楼下，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刚才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了。
李建国他……他竟然想强行逼我签字！
如果不是我拼命反抗……
后果不堪设想！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打在我身上。
林婷从车上跳下来，满脸焦急地跑过来。
“宁宁！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不回！定位也停在楼上不动了！吓死我了！”
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脸色瞬间变了。
“李建国那个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我看着林婷，惊魂未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
身体还在后怕地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林婷拍着我的背，声音也带了哭腔，“我们走，快走！”
她扶着我，快步走向她的车。
上车，锁门。
车子驶离小区。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窗口，越来越远。
心里，一片冰封的荒芜。
李建国。
从你试图逼我签下那份借条的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这场战争。
不再是为了钱。
而是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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