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哭声和拉扯声渐渐远去。
像退潮一样，留下满地狼藉的寂静。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刚才那场闹剧，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梁佳的愚蠢，陈美凤的虚伪，父亲的沉默。
这个家，早就烂透了。
我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
夜色更深了。
别墅区里大部分窗户都暗了下去，只有几盏孤独的路灯，固执地亮着。
像守夜的哨兵。
手机屏幕亮起，是艾米发来的信息。
「梁小姐，终止合作函已按您要求发出，并抄送董事会。瑞科方面暂无回应。梁宏远先生收到您的‘通知’后，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暂无动静。」
「另，初步查到，梁佳小姐名下，上月有一笔来自海外离岸账户的大额资金转入，数额与瑞科项目前期‘活动经费’吻合。具体路径还在追查。」
我看着那条信息，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果然。
梁佳能拿下合作，靠的不是能力，是钱。
或者说，是某种见不得光的利益输送。
就是不知道，我那位好父亲，对此是知情，还是同样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后者，那才真是讽刺。
他将梁佳捧在手心，她却可能正在挖空他的墙角。
我将手机丢在一旁，走进浴室。
热水冲刷在脸上，暂时驱散了那点疲惫和寒意。
镜子里，脸上的指印淡了些，但仔细看，依旧能分辨出来。
像某种耻辱的烙印。
没关系。
很快，我就会把这巴掌，连同利息，一起还回去。
换上干净的睡衣，我躺回床上。
却毫无睡意。
脑子异常清醒，像被冰水浸过。
过往的片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母亲温柔的笑容。
父亲曾经将我扛在肩头的宽阔背影。
后来，母亲病重，躺在苍白的病房里，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有太多未尽的嘱托和不舍。
再后来，葬礼上，陈美凤穿着不合时宜的鲜艳衣服，挽着父亲的手臂，以女主人的姿态接受吊唁。
梁佳躲在她身后，用那种怯生生又带着隐秘得意的眼神偷看我。
然后，就是我被送走。
机场里，父亲甚至没有来送我。
只有司机老张，欲言又止地帮我办好登机手续。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我在异国他乡，啃着冰冷的面包，在图书馆通宵达旦，在餐厅后厨洗着堆积如山的盘子。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没有人关心我来自哪里。
他们只看到一个沉默寡言、拼命打工的亚洲女孩。
也好。
那些日子，磨掉了我身上最后一点天真和软弱。
让我看清楚，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和母亲留下的，足够硬的底牌。
窗外，似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
是赵霖。
他居然还没走。
他站在车边，抬头望向我这边的窗口。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介于懊悔和焦急之间的神色。
他似乎想打电话，但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大概是被我拉黑了。
他在楼下徘徊了几步，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朝着别墅大门走来。
我放下窗帘，重新躺回床上。
不想见。
也没什么可见的。
在他选择站在她们那边，用那种施舍般的语气逼我道歉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青梅竹马的情分？
或许有过。
但早就被现实消磨得一干二净。
楼下传来了隐约的门铃声。
响了一次，两次。
没有人去开门。
父亲在书房，陈美凤母女大概也没脸出来。
门铃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
「桑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在楼下，我们谈谈，好吗？就五分钟。」
是赵霖。
他倒是执着。
我直接删除了短信，将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然后关机。
世界彻底清净了。
黑暗里，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
接下来，该怎么做？
终止合作，只是敲山震虎。
拿到了梁佳撬锁的证据，算是一个小小的筹码。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陈美凤母女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只要给她们一点喘息的机会，就会立刻反扑。
必须把她们彻底按死。
让她们再也翻不了身。
还有梁氏集团。
母亲的心血，不能毁在梁宏远和陈美凤手里。
既然我现在是最大股东，那么，有些东西，也该拿回来了。
脑子里飞速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收购散股？清洗管理层？还是直接从陈美凤母女的痛处下手？
或许，可以双管齐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我要让她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们费尽心思想要争夺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时收回的施舍。
我要让她们体验一下，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的滋味。
就像……她们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思绪纷乱间，走廊外似乎又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梁佳那种毛毛躁躁的动静。
更沉稳，更小心。
停在门口。
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撬锁。
只是站在那里。
像一道沉默的阴影。
是父亲吗？
他还想说什么？
还是陈美凤，不甘心，又想搞什么小动作？
我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门外的人站了很久。
久到几乎要融入这深沉的夜色里。
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疲惫，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悔意？
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真正离开的声音。
缓慢，沉重。
一步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心里那片荒原，寸草不生。
没有任何感觉。
这样也好。
撕破脸，反而轻松。
不用再演戏，不用再期待。
只剩下赤裸裸的争夺，和冰冷的结果。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养精蓄锐。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场由她们挑起的战争。
我会奉陪到底。
直到，
把属于我和母亲的一切，
连本带利，
全部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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