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愣住了，手里的半块馒头像烙铁一样烫手。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花了妆的女人，羊绒外套上沾着墙角的灰，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
桥洞住两个人？
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我……”他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嘶哑，“我没什么能跟你合伙的。”
李明月没接话，只是低头，很小口地咬了一下那半块馒头，咀嚼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这一片，哪个小区的垃圾桶几点清理，哪个片区保安管得松，哪家便利店晚上扔临期食品，”她顿了顿，声音平静，“你门儿清吧？”
王鹤下意识点头。
这是他用无数个被驱赶、被嘲笑的日夜换来的生存地图，刻在骨头里。
“那就够了。”
李明月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动作恢复了某种利落。
“帮我三个月。
三个月后，成了，分你两成。
不成……”她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不是吗？”
她没给他犹豫的时间，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满是污渍的水泥地上，步子有点晃，却异常坚决。
“跟上。”
王鹤鬼使神差地拖着他的编织袋，跟了上去。
他看着她走到路边一辆满是灰尘、看起来很久没动过的白色大众POLO旁，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我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脏兮兮的编织袋。
“扔后排。”
李明月己经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疲惫的轰鸣。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外，李明月带着他七拐八绕，走进一栋楼的半地下室。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简易床、一个旧桌子和几把椅子，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我暂时住这儿。”
李明月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水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她顶着一张素净的脸出来，虽然眼皮还肿着，但那股精干的气息又回来了。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半旧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
“看着。”
她点开几个房产交易的软件和密密麻麻的表格，“我之前是干这个的，顶尖的那批。
离婚，他手段脏，我几乎净身出户，只抢到了这辆车和……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几个标红的房源信息。
“这几个盘，位置、户型、学区，都没得挑，但各有各的‘硬伤’，挂了一年多没动静，价格被压得很低。
房东快扛不住了。”
王鹤不明所以。
“信息差。”
李明月转过头，看着他，“房东不知道，其中两个盘的地铁延长线规划，内部报告己经过了，下个月底就会正式公布。
还有一个，旁边那块争议用地，马上就要被一家私立国际学校签走。
这些，我‘捡’回来的。”
王鹤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她所谓的“捡”是什么意思。
她和他一样，都在“捡”，只是她捡的不是瓶子纸板，而是那些被丢弃、被忽略的关键信息。
“我们需要在消息公布前，用最低的价格把这几个盘吃下来。”
李明月眼神锐利，“但我们现在是穷光蛋。
所以，得用点非常规手段。”
接下来的日子，王鹤的生活轨道彻底改变。
他依旧每天拖着编织袋出门，但目标不再是那几个塑料瓶。
他按照李明月的指示，混迹于不同的小区、商圈、甚至是一些高端写字楼附近的咖啡馆垃圾桶。
他留意那些被丢弃的会议纪要草稿、打印错误的报告碎片、甚至是揉成一团的便签纸。
他的眼睛像扫描仪，筛选着一切可能带有“信息”的废品。
同时，他也利用自己对这座城市灰色角落的熟悉，去接触那些边缘人——喝醉的保安、抱怨公司八卦的清洁工、对房东不满的租客……从他们零碎的言语里拼凑线索。
李明月则坐镇地下室，整合分析他带回来的那些“垃圾”，动用她过去积累的人脉资源，小心翼翼地验证、推演。
她教会他如何分辨信息的真伪，如何从看似无用的碎片中还原真相。
他们像两个在都市阴影里织网的蜘蛛，耐心而沉默。
王鹤第一次带回有价值的信息，是一张从某设计院垃圾桶里找到的、被咖啡渍晕染了一角的废弃规划图碎片，上面隐约能看到地铁延长线的走向标记。
李明月对着那张破纸研究了半夜，第二天眼睛通红，却闪着光。
他们也开始尝试接触房东。
王鹤扮演着笨拙但看起来老实的远房亲戚，陪着李明月去看房，听着她如何用精湛的话术，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一点点试探房东的心理底线，并拖延着签约时间。
地下室里，泡面盒堆了起来。
偶尔，李明月会买回一份烧腊，两人分着吃。
他们很少闲聊，交流仅限于“业务”。
但王鹤能感觉到，某种超越合作的默契在滋生。
在她对着电脑屏幕蹙眉时，他会默默递上一杯热水。
在他深夜归来，一身疲惫时，她会把他带回来的、还算干净的便利店三明治加热好。
这天，王鹤在一个高端小区垃圾桶里，翻到了几张被撕碎又揉成一团的打印纸。
他本能地觉得重要，小心地带了回去。
李明月花了两个小时，像拼图一样把它们拼凑起来。
是一份内部审计报告的草稿片段，关于曾小朵现任那个“男友”所在的公司——有重大财务造假的嫌疑。
王鹤看着那份拼凑起来的报告，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了奔驰车窗后那张冷漠的脸，想起了莉莉刺耳的笑声。
李明月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扫了一眼报告上的公司名，瞬间了然。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那些碎片收拢，锁进了抽屉。
“这东西，现在没用。”
她的声音很淡，“等合适的时候，它是炸弹。”
距离地铁规划公布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们看中的那个最关键、压价最狠的楼盘，房东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态度开始犹豫。
签约前夜，房东突然变卦，要求在现有谈好的价格上再加十万，否则免谈。
地下室里气氛凝重。
他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卡在了这临门一脚。
十万块，对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
王鹤看着李明月，她坐在电脑前，背挺得笔首，但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
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无力感。
他猛地站起身。
“我去弄钱。”
李明月抬头看他，皱眉：“你去哪里弄？”
“你别管。”
王鹤声音低沉，眼神里有一种她没见过的狠决，“天亮前，我回来。”
他冲出了地下室，融入外面的夜色。
李明月追到门口，只看到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她靠在门框上，心脏跳得飞快。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危险而不计后果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晨三点，西点……外面只有风声。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
李明月猛地拉开门。
王鹤站在门口，额角带着一块青紫，嘴角破裂，渗着血丝。
衣服被撕扯得更破，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他把那包东西塞到李明月手里，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十万。
点数。”
报纸散开，里面是几沓捆得结结实实的百元大钞，沾着点血迹和污渍。
李明月看着他的伤，看着那笔来历分明不正常的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鹤扯动嘴角，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
“走吧，”他说，“去把那个盘……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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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这一片，哪个小区的垃圾桶几点清理，哪个片区保安管得松，哪家便利店晚上扔临期食品，”她顿了顿，声音平静，“你门儿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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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用无数个被驱赶、被嘲笑的日夜换来的生存地图，刻在骨头里。
“那就够了。”
李明月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动作恢复了某种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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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成了，分你两成。
不成……”她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不是吗？”
她没给他犹豫的时间，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满是污渍的水泥地上，步子有点晃，却异常坚决。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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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走到路边一辆满是灰尘、看起来很久没动过的白色大众POLO旁，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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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终停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外，李明月带着他七拐八绕，走进一栋楼的半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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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月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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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得用点非常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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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照李明月的指示，混迹于不同的小区、商圈、甚至是一些高端写字楼附近的咖啡馆垃圾桶。
他留意那些被丢弃的会议纪要草稿、打印错误的报告碎片、甚至是揉成一团的便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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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也利用自己对这座城市灰色角落的熟悉，去接触那些边缘人——喝醉的保安、抱怨公司八卦的清洁工、对房东不满的租客……从他们零碎的言语里拼凑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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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两个在都市阴影里织网的蜘蛛，耐心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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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什么，只是把那些碎片收拢，锁进了抽屉。
“这东西，现在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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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块，对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
王鹤看着李明月，她坐在电脑前，背挺得笔首，但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
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无力感。
他猛地站起身。
“我去弄钱。”
李明月抬头看他，皱眉：“你去哪里弄？”
“你别管。”
王鹤声音低沉，眼神里有一种她没见过的狠决，“天亮前，我回来。”
他冲出了地下室，融入外面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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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门框上，心脏跳得飞快。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危险而不计后果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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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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