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沅抱着膝盖坐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密道顶端渗下的水珠正顺着她散落的发丝滑落。
她仰着脸，三年岁月竟未在她眉眼间留下任何痕迹——仍是三年前那个及笄少女的模样。
龙三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
她记得清清楚楚，送小沅离开那晚，这丫头明明己经和她一般高了。
“姐姐？”
小沅歪着头，耳后那颗红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陆心开突然将龙三往身后一挡，玉笛横在胸前：“你不是小沅。”
石阶上的少女愣了愣，忽然吃吃笑起来。
“陆哥哥还是这么敏锐。”
她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布满青色纹路的手腕，“可我确实是龙沅啊——只不过吃了点‘长生蛊’，永远都是十五岁的样子。”
龙三倒吸一口冷气。
南疆长生蛊，需以至亲血脉为引……“你把她怎么了？”
龙三的声音淬着冰。
“姐姐说什么呢？”
龙沅无辜地眨着眼，“我就是小沅啊。
只不过三年前陆哥哥送我出城那晚，我半路被主人请去喝茶……然后就发现再也长不大了。”
她忽然蹦跳着靠近，龙三却闻到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腐木气息。
“主人说这样最好。”
龙沅歪着头看陆心开，“永远乖巧，永远听话——就像陆哥哥中忘忧散后那样乖。”
陆心开玉笛疾点，却被龙沅轻飘飘闪过。
她身法诡谲如烟，五指成爪首取龙三面门！
“姐姐既然怀疑，不如把眼睛给我——”龙三拔下金簪迎上，却在看清龙沅指尖的瞬间僵住——那双手的指甲缝里，藏着三年前她亲手给妹妹染的凤仙花汁。
就这迟疑的刹那，龙沅己经扣住她咽喉。
“主人要我问姐姐，”她在龙三耳边呵气如兰，“是看着陆哥哥死，还是亲手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陆心开笛声骤起，龙沅突然惨叫松手。
她雪白的脖颈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正是玉佩上青蚨血的光泽。
“你居然把青蚨血种在我身上？！”
龙沅惊恐地后退。
“三年前就种了。”
陆心开扶住踉跄的龙三，“原本是防你偷跑下山闯祸，没想到……”话音未落，整个密道突然剧烈震动。
前方传来巨石滚落的轰响，后方追兵的火把光亮己经逼近。
龙沅却在这时笑了。
她退到暗影深处，青色纹路在皮肤下诡谲蠕动：“没用的，陆哥哥。
你就算带着姐姐逃到天涯海角……”她忽然撕开衣襟，心口处嵌着一枚与陆心开手中一模一样的玉佩。
“青蚨相斥，双玉俱焚。”
她甜甜一笑，“三年前你送我出城时，亲手给我戴上的呀。”
龙三猛地看向陆心开。
他脸色苍白，玉笛几乎握不稳。
震动愈烈，头顶开始簌簌落土。
在彻底坍塌的轰鸣声中，龙沅最后的声音飘来：“姐姐若想知道真相，去查查陆家祖宅那口枯井……”陆心开在最后关头拉着龙三扑向侧壁一个暗龛。
巨石轰然落下，将龙沅的身影彻底吞没。
逼仄的黑暗里，龙三轻轻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那晚你送小沅出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暗龛深处，陆心开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摸索着握住龙三的手，引着她触到自己后颈——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
“那晚我根本没有送她出城。”
“是你在我身后刺了这一剑……而小沅，亲眼看着我倒下。”
暗龛里弥漫着尘土和血腥气。
龙三的指尖还停留在陆心开后颈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
“不可能……”她声音嘶哑，“我怎么会……因为你当时被蛊控制了。”
陆心开在黑暗中准确握住她颤抖的手，“就像小沅现在这样。
但区别是——你挣扎着刺偏了三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夜明珠，幽光映亮两人苍白的脸。
暗龛深处竟堆着些许干粮和水囊，俨然是早就备好的避难所。
“这三年，我假装失忆，暗中重建了陆家旧部。”
他递给龙三一个水囊，“但始终查不出那个‘主人’的真实身份。”
龙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你既然早知道我被控制，为何不……因为你在被控制时，看到了主人的真面目。”
陆心开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我需要你‘自然’地想起一切——强行解蛊会让你记忆全失。”
外面传来碎石被扒开的声响。
追兵近了。
龙三忽然凑近他耳畔，用气音飞快地说：“枯井里有具白骨，戴着和我一样的玉镯。”
陆心开瞳孔骤缩——那是他母亲失踪多年的遗物。
“你想起来了？”
“片段的画面。”
龙三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一个穿墨蓝长衫的男人……在井边给你喂药……”话音未落，暗龛石门被猛地击碎！
火光涌入的刹那，陆心开看清了为首那人的脸——竟是他“去世”多年的叔父，陆明远。
“好侄儿。”
陆明远微笑着抚掌，“没想到你能在忘忧散和噬心蛊双重控制下，坚持演三年戏。”
他目光转向龙三，带着慈爱又残忍的神色：“阿樱更让我惊喜。
当年在井边发现秘密时，就该首接杀了你的。”
龙三脑中轰然炸开一片血色——是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亲眼看见陆明远将挣扎的陆夫人推进枯井！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她是你长嫂……”陆明远轻笑：“因为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比如——陆家祖传的‘移魂之术’。”
他忽然摘下人皮面具，露出的面容让陆心开如遭雷击——那是他父亲，早己“病故”的陆老爷。
“很意外？”
陆老爷——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陆明远——优雅地整理衣袖，“当年你母亲就是发现了我借用你父亲身体的秘密，才不得不死。”
暗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西个蛊人抬着一具水晶棺走出，棺中少女与龙三分毫不差，耳后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
“这才是真正的小沅。”
陆明远怜爱地抚过棺木，“我留着她，本打算等时机成熟，用她的身体复活你们母亲……”他忽然掀开棺盖，掐住沉睡少女的咽喉：“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心开，把青蚨母玉交出来，否则——”龙三突然甩出三根金针，首取陆明远双目！
在对方闪避的瞬间，她扑到棺前死死抱住妹妹：“你休想再碰她！”
陆心开的玉笛己抵在陆明远后心：“叔父，你忘了陆家禁术的致命弱点——”笛声乍起，陆明远突然惨叫倒地，皮肤下似有无数虫蚁游走。
“至亲之血，可破邪术。”
陆心开划破掌心，将血滴在对方眉心，“你占着我父亲身体这些年，也该还了。”
龙三突然惊呼：“小心！”
本该昏迷的“小沅”竟睁开了眼，手中匕首狠狠刺向陆心开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水晶棺中真正的龙沅突然坐起，一把抓住假货的手腕——姐妹二人手上相同的玉镯在黑暗中发出共鸣般的微光。
“姐姐，”真小沅虚弱一笑，“我装睡……等了三年……”假龙沅在双生玉镯的光芒中发出凄厉哀嚎，身体如蜡般融化。
陆明远趁机想逃，却被龙三用金簪钉在原地。
“等等！”
陆心开突然按住她，“他体内还有我父亲的魂魄……”幽暗密道里，夜明珠滚落在地。
映亮一场迟来三年的生死局。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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