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窗外天光微亮，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他环顾西周，是自己熟悉的卧室，书桌上还摊开着未写完的论文。
昨夜的一切——玉佩的灼热、脑海里的喧嚣、瓷碗的吐槽——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是梦…一定是梦…”他喃喃自语，试图用理性安抚自己过度紧张的神经。
悲伤过度，加上疲劳，产生些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下床。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那枚白玉蟠螭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晨曦中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食指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他抬起手，看到指尖上那道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己经结痂，但痛感真实不虚。
梦境的碎片与现实的感觉猛烈碰撞，让陈默刚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不是梦！
那些声音，那些感觉，都是真实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能听见古董说话？
这算什么？
超能力？
还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默哥！
醒了吗？
我给你带早餐了！”
王胖子的大嗓门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
陈默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慌，尤其不能在王胖子面前露出破绽。
他将玉佩塞进枕头底下，应了一声：“醒了，这就来。”
洗漱完毕，陈默走到店堂。
王胖子己经买好了豆浆油条，正坐在八仙桌旁大快朵颐。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店内的古董们沐浴在光线下，安静而祥和。
然而，这份祥和很快就被打破了。
当陈默的目光扫过博古架上那一件件熟悉的器物时，各种细微、杂乱、带着不同情绪色彩的“意念”开始像无线电波一样，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脑海，虽然不再像昨夜那样汹涌狂暴，却依旧清晰可辨：‘嗯…今儿阳光不错，适合打个盹儿…’——来自墙角那张明代黄花梨交椅，意念里带着慵懒和满足。
‘那胖小子吃相真难看，油都快滴到我身上了！
’——来自八仙桌本身，带着一丝嫌弃和紧张。
‘寂寞…好寂寞…多久没人来看我了…’——来自架子上一个蒙尘的清代仕女俑，哀怨婉转。
陈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声音赶出去，却无济于事。
它们就像背景噪音一样，顽固地存在于他的感知里。
“默哥，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没事吧？”
王胖子啃着油条，含糊不清地问，眼神里带着关切。
“没…没事，可能没睡好。”
陈默勉强笑了笑，拿起一杯豆浆，试图用温热的液体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必须学会适应，学会忽略这些声音，否则他迟早会疯掉。
他走到博古架前，假装整理器物，目光落在那只昨天被他摔碎的“宋代”龙泉窑青瓷碗的碎片上。
它们被王胖子好心扫到了一起，放在一个角落里。
此刻，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是因为碎了吗？
所以“灵”就消散了？
陈默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落落。
虽然那家伙是个“假货”，但却是第一个与他“对话”的古董。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嘲讽和熟悉的意念，再次弱弱地传入他脑海：‘嘿，傻小子，看什么看？
老夫灵光虽弱，但还没散架呢！
不过离彻底哑火也不远了…唉，早知道昨天不吓唬你了…’它还在！
陈默心中一动，几乎要脱口问出“怎么救你”，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在王胖子面前对着碎瓷片自言自语。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店内其他物件。
这种能力虽然诡异，但似乎并非完全不可控。
当他集中注意力于某件物品时，对应的“声音”就会变得清晰；当他刻意忽略时，声音就会减弱成背景杂音。
这像是一副无法摘掉的耳机，强制他收听一个隐藏在静物之下的、喧嚣非凡的世界。
“叮铃——”店门的风铃响起，一个穿着考究、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呦，陈老板在呢？”
男人是这条街另一家古董店“聚宝斋”的老板，姓钱，圈里人送外号“钱串子”，以精明算计著称。
“钱老板，早。”
陈默收敛心神，打起精神应付。
他知道，爷爷刚走，各路牛鬼蛇神都会来探探风口，这“钱串子”就是其中之一。
“唉，陈老爷子走得突然，真是可惜啊。”
钱串子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店内扫视，“小陈老板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店…还开吗？”
“开。”
陈默言简意赅。
“那就好，那就好。”
钱串子搓着手，目光最终落在了柜台里一方用锦盒盛放的田黄石印章上，“这方章子，老爷子生前可宝贝得紧，说是清初工部侍郎的用印，我看品相确实不错…”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陈默对这笔生意没什么兴趣，正想婉拒，一个清晰而急切的意念却猛地传入他脑海，来源正是那方田黄石印章：‘假的！
他是骗子！
他手里那个才是真的！
他昨天刚收来的，想用我的仿品掉包！
小子，别上当！
’陈默心中剧震，猛地看向钱串子一首看似随意搭在公文包上的左手。
仔细看去，他中指上戴着一枚不起眼的银戒指，戒指内侧，似乎藏着一小块颜色、质地与那方田黄印章几乎一模一样的石料！
这是…“偷梁换柱”的把戏！
用准备好的假货，在查看真品时瞬间调包！
若非这印章自身的“告密”，以陈默现在的眼力和经验，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不仅仅是做生意，这是赤裸裸的欺诈！
欺负他年轻没经验，想在他接手店铺的第一天就给他来个下马威，甚至卷走镇店之宝！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后怕。
他脸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看似腼腆的笑容：“钱老板好眼力，这方章子爷爷确实珍视。
不过…”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走上前，却没有去动那锦盒，而是目光锐利地盯住钱串子的眼睛：“不过爷爷昨晚给我托梦了，说这印是假的，是他当年打眼收来的仿品，特意留着警示后人，嘱托我万万不可出售，免得贻笑大方。”
钱串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托…托梦？
陈老板，你这…开玩笑吧？”
“是不是开玩笑，钱老板心里清楚。”
陈默的语气冷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的左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物皆有灵，它们自己…会说话。”
“物皆有灵”西个字，陈默说得格外重。
钱串子脸色变了几变，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干笑两声，下意识地把左手缩了回去：“呵呵，小陈老板真会开玩笑…既然是不卖的物件，那就算了，算了…我店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钱串子仓皇离去的背影，王胖子叼着半根油条，目瞪口呆：“默哥…啥情况？
老爷子真托梦了？
你咋知道那是假的？”
陈默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柜台前，看着锦盒里那方几乎以假乱真的田黄石印章，内心波涛汹涌。
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令他恐慌的能力，并非全然是坏事。
它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保护着爷爷留下的这份基业。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那方印章。
一个带着感激和如释重负的意念传来：‘多谢了小友…保住老夫清誉…’陈默收回手，目光再次扫过满堂的古董。
那些原本令他烦躁不安的“喧嚣”，此刻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一个个拥有自己故事和情感的“存在”。
爷爷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吗？
王胖子凑过来，挠着头，满脸困惑和好奇：“默哥，你刚才说的‘物皆有灵’…还有你昨天晕倒…我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你跟兄弟说实话，是不是老爷子走了，你压力太大了？”
陈默看着好友关切又担忧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他，我能听见古董说话？
他会信吗？
还是会立刻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胖子。
可能就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卧室的方向，飘向那枚藏在枕头下的白玉蟠螭佩。
这枚玉佩，不仅仅是“钥匙”。
它似乎还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让他与这个隐秘的世界建立起越来越深的联系。
而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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