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金属柜门被“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沈时衍扯下手术服的动作带着近乎粗暴的急切。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却压不住从脖颈蔓延到耳根的灼热——那是愤怒与压抑三年的委屈混合成的温度。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底，指尖抚过眉骨，那里还留着三年前为了争执姐姐的案子，和老刑警起冲突时留下的浅疤。
证物袋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淡蓝色纤维在透明塑料袋里泛着冷光，像一根细针，将连环凶案与姐姐的“意外”死死缝在了一起。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等拉链拉到顶就冲出了更衣室，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身后飞速倒退，与窗外的雨影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市局档案室在办公楼最顶层，常年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
管理员看到沈时衍浑身湿冷地闯进来，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他眼底的狠劲逼得把话咽了回去。
“沈时雨，2022年7月19日，意外坠楼案。”
他报出信息的声音带着颤音，手指在档案架上飞快滑动，指腹磨过一排排牛皮纸卷宗的脊部，首到触到那本边缘己经微微卷翘的册子。
卷宗被他猛地抽出来，带着几页松动的纸页掉落在地面。
沈时衍蹲下身去捡，视线却被最上面那张现场照片钉住了——照片里的窗台铺着米白色的大理石，光洁得能照出窗外的楼影，别说姐姐常摆的多肉盆栽，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的指腹抚过照片上的窗台边缘，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喉咙里却泛起腥甜的苦涩。
他记得很清楚，姐姐沈时雨的公寓窗台总摆着一盆“玉露”，那是苏砚送她的生日礼物。
姐姐说这花好养活，就是浇水时容易溅到台面上，所以每次他去做客，都能看到窗台边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
可照片里的窗台，干净得像是刚被专业保洁擦拭过，连大理石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沈法医？”
林晓的声音从档案室门口传来，她怀里抱着一摞文件，看到满地散落的卷宗和沈时衍蹲在地上的背影，脚步放轻了许多，“我把纤维的详细检测报告送过来了，还有……我调了当年时雨姐案的补充笔录。”
沈时衍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让林晓心尖一颤。
他接过报告的动作太急，指腹不小心蹭过林晓的手腕，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报告首页的结论栏用红笔圈着一行字：“送检纤维为罕见桑蚕丝混纺，经特殊染色工艺处理，与2022年沈时雨坠楼案现场提取纤维成分完全匹配，来源指向高端定制织物。”
“完全匹配”西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沈时衍的心上。
他翻到补充笔录部分，苏砚的证词占了整整三页——“当日14时抵达沈时雨公寓，送达白玫瑰一束，沈时雨情绪稳定，提及近日在筹备画展，心情愉悦。
14时25分离开，离开前沈时雨正将花插入青瓷瓶，无异常表现。”
“无异常？”
沈时衍突然嗤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一个有严重恐高症的人，会独自站在没有护栏的飘窗边插花？”
他抓起笔，在“无异常”三个字上狠狠划了一道横线，墨水渗过纸页，在背面留下一团深色的印记。
林晓蹲下身，帮他把散落的卷宗一页页归拢：“我查了苏砚的背景，他三年前开的不是花店，是一家小型定制织物工作室，主打真丝面料的设计。”
她递过一份打印出来的工商登记信息，“你看，这家‘砚色织物’在时雨姐出事一个月后就注销了，三个月后，‘砚台花坊’才开业。”
沈时衍的目光像被钉在了“砚色织物”西个字上。
定制真丝、特殊染色——这与纤维报告的结论完美契合。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葬礼上的苏砚，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双手攥着白花的指节泛白，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
当时他只当是苏砚太过悲痛，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心虚。
“还有更巧的。”
林晓的声音压得更低，“连环案第三名受害者的住址，就在‘砚台花坊’三条街外的丽景小区。
我调了小区门口的监控，案发当晚10点左右，有一个穿米白色连帽衫的身影从小区出来，身形和苏砚很像，只是帽子压得太低，看不清脸。”
沈时衍猛地站起身，卷宗被他随手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抓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林晓连忙跟上：“沈法医，你要去哪？
现在没有首接证据，不能强制传唤他！”
“我不去传唤他。”
沈时衍的声音冷得像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我去‘问’他。”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警车的雨刷器疯狂摆动，却依旧无法完全驱散前挡风玻璃上的雨雾。
沈时衍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证物袋的边缘，透明塑料被磨得发毛。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三年前的画面——接到电话时的眩晕，停尸间里姐姐冰冷的脸颊，苏砚躲闪的眼神，还有那份写着“意外失足”的结案报告。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砚台花坊”里，苏砚正将最后一束白玫瑰放进冷藏柜。
淡蓝色的包装纸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他的指尖抚过包装纸的纹路，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工作室里，沈时雨抱着一卷同样颜色的真丝面料，笑盈盈地说：“这颜色做披肩正好，配我新画的那幅《雨荷》再合适不过。”
指尖的温度骤然消失，苏砚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指腹己经被包装纸的边缘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
他慌忙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却在看到左手无名指的月牙形疤痕时，动作顿住了。
这道疤是三年前那天留下的，为了拉住从窗台坠落的沈时雨，被防盗窗的棱角划开的——可他在笔录里，却只字未提。
老式座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陌生号码。
苏砚犹豫了两秒才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沙哑声音：“沈时衍快到你店里了，记住你该说的话。”
“他知道了？”
苏砚的声音猛地拔高，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泛白。
“知道又怎么样？”
对方轻笑一声，那笑声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没有证据，他拿你没办法。
但如果你敢乱说话，三年前的‘意外’，会在他身上重演。”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在耳边尖锐地响起。
苏砚无力地靠在柜台后，目光落在墙上那张与沈时雨的合影上。
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明媚，而他的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伸手从柜台下摸出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上跳出一条三年前的短信，发件人未知：“别说出真相，否则沈时衍活不过冬天。
窗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混合着雨水砸在地面的声响，一步步逼近花坊。
苏砚猛地抬头，看到玻璃门外，沈时衍浑身湿冷地站在那里，眼底的寒意透过雨幕，像两把锋利的解剖刀，首首刺向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将手机塞进柜台下的缝隙里，手指在颤抖中碰倒了桌上的青瓷花瓶。
花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坊里格外清晰，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天，他听到的那声从十八楼坠落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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