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小桃永昌十二年暮春,紫宸宫内香炉青烟袅袅,却在氤氲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
仿佛有某种不祥的气息正悄然蔓延。夜色将至,晚霞如血,染红了琉璃瓦上斑驳的金漆。
雕梁画栋在暮光中投下深沉的阴影,宛如某种潜伏的野兽,静静窥伺。
掌灯宫女提着一盏鎏金宫灯,灯芯跳动,微光在长廊间投下摇曳的影子。她低着头,
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谨慎,裙裾轻拂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是紫宸宫里最伶俐的二等宫女,唤作小桃,年约十六七,生得一双杏眼,眉如新月,
肌肤白净,唇色淡粉,常梳着双丫髻,鬓角别着一枝银制桃花簪。那是贵妃昔日赏下的旧物,
她一直珍视地戴着。她身穿青绢交领短襦,外罩素色半臂,腰间束着青绿绸裙,
裙角绣着淡金色梅花,脚踏绣鞋,步履轻盈。往日里,她做事细致,言语温婉,
宫中上下都说她是个有心的姑娘,若得贵人垂怜,前程不可限量。可今夜的她,
却与往常大不相同。衣袖已有些破损,裙角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脸颊苍白得近乎病态,眼白中泛着淡淡的血丝,嘴唇却异常红艳,仿佛涂了新血。
原本温顺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与迟滞,像是某种被压抑的本能正蠢蠢欲动。
她站在贵妃寝殿门前,手中宫灯映出她脸上斑驳的光影。她的呼吸轻而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仿佛体内有种莫名的躁动在翻腾。尽管她竭力镇定,但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不是出于害怕,
而是因某种难以言喻的饥渴而战栗。她已经变了。她早该去添灯油的,却在来紫宸宫的路上,
被一只逃窜的侍卫咬伤了手臂。她没敢声张,只用帕子草草包住伤口,因为她知道,
一旦感染被发现,等待她的只有隔离与处决。但她还想活。她以为自己还能控制。她低着头,
脚步轻快而谨慎,穿过朱漆回廊,来到贵妃的寝殿门前。
02 贵妃那扇金丝楠木的殿门紧闭,门环上的铜兽似乎在暮色中睁开了眼,
铜绿斑驳的兽脸上,竟浮现出几分诡异的神情,仿佛也在窥视这夜色下即将发生的剧变。
寝殿名曰“照月阁”,是紫宸宫中最奢华的一处居所。整座殿宇由整块汉白玉铺地,
殿内雕梁画栋,金丝织就的帷帐从穹顶垂落,帷帐之上绣着百鸟朝凤,
凤凰的羽翼用金线与碎玉点缀,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四角立着鎏金蟠龙柱,龙首高昂,
口含夜明珠,照得殿内隐隐生辉,即便无烛亦亮如白昼。香炉为整块白玉雕成,
炉口吞吐着西域龙涎香,袅袅青烟在空中盘旋,却在某一刻,
忽然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在屏息等待。殿内深处,贵妃斜倚在锦绣软榻上,裙裾铺展如花,
织金流光。她的头微微偏着,长发如瀑垂落,发间别着九尾金凤簪,每一缕金丝都映着烛火,
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起。她的五官依旧精致,眉目如画,只是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那双眼睛,依旧如夜空之下的湖水般深邃,
却在昏暗中泛出些许异样的光泽,眉眼在不经意间收缩成一道细线,又迅速恢复,
如同闪电划过夜空,短暂而锋利。她的手指纤细苍白,轻轻搭在鎏金酒壶边缘,
壶口还残留着一丝暗红液体,宛如未被饮尽的蜜糖,甜中带腥。她并不渴,
只是习惯性地触碰它,仿佛那是某种可以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明。她已经变了,
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绝代佳人。那是一种潜藏在骨血深处的异化,像一根细线,从心脏出发,
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能感觉到体内异变的病毒在一点点重塑她的筋骨,
但代价是她再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也无法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她的血液变得浓稠而沉重,
像是被夜色浸染过的墨。最让她不安的,是嘴角偶尔渗出的黑色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那不是普通的血,她清楚地知道。这是那噬骨的病毒在她体内肆虐的痕迹,
是它逐步侵蚀她肌理、啃噬她肺腑后留下的血腥战果。
一种无形的黑暗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破坏着一切健康的组织,最终从她口中涌出,
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自身的邪异气息,势不可挡。她听见了叩门声,静静看着小桃走进来,
眼神温柔,却透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清。03 挣扎一眼过去,
她就已经知道小桃异变的事实,也知道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些被封锁的消息、那些在深夜里消失的宫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连她自己也变了。但不同的是,她没有被它吞没,而是选择与它共存。她伸出手,指节苍白,
却依旧稳重。“娘娘?”那声音微颤,却也熟悉。贵妃抬起头,缓缓转过脸,
目光落在那扇尚未推开的殿门上。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寒意,
只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悲悯。“进来吧……我正渴了。”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清冷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花香吹入殿中。小桃提着宫灯走了进来,灯芯轻跳,
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汉白玉地面上,扭曲而诡异。她低着头,不敢多看。“小桃。
”她轻声唤道,声音如水般柔婉,“来,添些灯油吧。”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安抚的力量,
温柔、冷静、坚定。小桃的手一抖,灯芯猛地跳了一下,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
贵妃看着她迟疑的脚步,轻轻一笑。“怎么?你不渴吗?”这是一句试探,也是一道邀请。
她知道小桃在挣扎。这些她也曾经挣扎过。可她终究明白,若不能掌控这股力量,
便只能被它吞噬。她站起身来,绯色织金裙摆如血般铺展,像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一步一步走近,那双金丝绣鞋踏在地面,没有声音,却让小桃感觉整个大殿都在震颤。
贵妃伸出手,轻轻抚上小桃的脸颊。“别怕。”她低声说,眼中带着一抹怜悯与坚定,
“我陪你。”她的嘴唇微微开合,那一瞬间,小桃看见了一丝黑色的液体从她唇角渗出,
却在下一刻被她轻轻拭去。04 坚持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她必须来她需要血,哪怕只是一点,哪怕只是一滴,
她都能感觉身体里的那只野兽安静片刻。可是她不敢抬头看贵妃。
她怕从她的目光中看到自己已经失控的模样。
她的胃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那种空虚和撕裂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咬紧牙关,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可是她知道贵妃已经察觉到了。她已经不是人了。
殿内灯火幽幽,香炉袅袅,空气里弥漫着一丝龙涎香与陈年沉水木混杂的气息,
还有……还有那一丝淡淡的腥甜,像是铁锈,又像是枯叶在火中燃烧后的余味。
她的心跳的更快了,咚咚的心跳几乎要蹦出她的胸膛。
05 绝色身前的那道身影缓缓地动了一下。绯色织金软纱裙铺展如血霞,
裙裾在殿内的烛光下泛起微光,如同水波荡漾。腰间的玉带雕工精致,龙凤交首,金丝嵌宝,
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几缕垂落的珠链叮咚作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条极为讲究的宫装长裙,衣料轻盈却不失大气,织金纹路在幽光中若隐若现,
仿佛活了一般。裙摆上绣着九道流云,每一道云纹都暗藏金线,隐隐勾勒出凤凰尾羽的轮廓,
象征着贵妃身份的尊贵与不凡。她的发并未全挽,只是随意地披散在锦榻之上,
发间别着一枝九尾金凤簪,金丝细密,镶嵌碎玉,流光溢彩。发尾轻垂,落在肩头,
与软纱裙的绯红交织,映得她的肤色愈发清冷如雪。她的脸,小桃只敢匆匆一瞥。
那是一张堪称绝色的面容。眉似远山,目如秋水,鼻若悬胆,唇薄而色淡。即便在昏暗中,
她依旧美得令人窒息,像是一幅静默的画卷,被夜色温柔地包裹着。
06 异变可就在那一瞬间,小桃也看见了那一丝黑色的液体从贵妃唇角缓缓渗出,
像是一滴墨落入清水,在她的下唇边晕开淡淡的痕迹。她并未察觉,又或是不愿去察觉,
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再次轻抚过嘴角。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
指甲泛着淡淡的粉光,像是玉雕而成,却透出一丝不属于凡尘的冷意。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轻轻拭去唇角的痕迹,动作轻缓从容,
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小桃的心却猛地一紧。那不是血——她知道。
她曾在自己口中尝到过那种味道,冰冷、腥甜、带着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贵妃缓缓地将锦帕叠好,重新收入袖中,仿佛刚才只是随意地擦了擦唇角的茶渍。
她抬眼看向小桃,目光平静,却如利刃般锐利。“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柔和,
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小桃只觉得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低着头,
手指微微颤抖,不敢直视贵妃的眼睛。可即便如此,
她依然能感觉到贵妃身上那种异样的气息那种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同样也是在她体内潜伏、涌动,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贵妃缓缓起身,动作轻盈如风,
裙裾轻轻拂过汉白玉地面。珠链轻响之间,她已从锦榻之上站起,缓步走向小桃。
她的步伐稳健,没有丝毫踉跄,却也无声无息,仿佛连影子都融进了夜色之中。
她站在小桃面前,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07 安慰“你还好吗?”她问,
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洞察的锐利。小桃不敢回答。贵妃没有逼问,只是轻轻抬手,
指尖拂过她的额头。像是母亲抚摸孩子的动作,却又带着一丝疏离与冷意。那一瞬间,
小桃感觉一阵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仿佛有冰冷的蛇从她的脊背缓缓游过。贵妃的手很冷,
比夜更冷。她缓缓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也……被咬了。”她低声说,
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淡淡的叹息。小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贵妃却没有看她,
而是缓缓回到锦榻之上,重新坐下。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变得深沉,仿佛沉入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深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微微发白,指尖残留着那一滴黑色液体的余味。
她一手托着鎏金酒壶,另一手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唇角,那点暗红像是尚未拭净的残渍,
仿佛是从夜色中滴落的一滴血,在烛光下愈发醒目。08 华服“娘娘,
该添灯油了……”小桃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风中的一缕残烟,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一种无法压抑的恐惧与渴望交织的情绪。然而,
在贵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下,小桃的心情竟缓缓平复了一些。
那不是因为贵妃温柔的表情,而是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将外界的混乱与恐惧隔绝在外。小桃忽然觉得,
自己似乎并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场未知的黑暗。灯芯已经快要燃尽,
火光在玻璃罩后微微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汉白玉地面上交叠,宛如一幅扭曲的画卷。
而贵妃立于光影之间,如同一位从夜色中走出的神祇。她的衣裙依旧如血色云霞铺展,
那件绯色织金软纱裙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宛如流动的火焰。纱质轻盈却挺括,
金线在暗处织出层层叠叠的凤凰尾羽纹路,仿佛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振翅,欲飞而去。
腰间那条玉带雕工精巧,九尾龙凤交首缠绕,镶嵌着细碎的红玛瑙与碧玺,
在微光中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垂落的珠链随她动作轻轻晃动,叮咚作响,
像是夜风掠过林间枯叶的声音。她并未束发,只是任由那一头乌发如瀑般垂落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