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的春日浪漫

题记晨露沾园玫色浓，翁携剪具步从容。

半生循矩家为念，一世躬耕花作踪。

未料屏间逢倩影，何期篱下遇清风。

情丝暗起无人觉，只待晨光映脸红。

城郊的晨光总比市区来得早些，五点刚过，天就扯破了夜的薄纱，把淡金色的光洒在“晨光玫瑰园”的铁栅栏上。

周明远推着那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车后座绑着竹编的工具篮——里面放着修枝剪、园艺铲，还有一块叠得整齐的蓝布帕子，车把上挂着保温壶，壶里是老伴李秀琴凌晨西点煮的小米粥。

他今年六十二岁，退休两年了。

退休前在国营园艺场管玫瑰培育，一辈子跟泥土和花枝打交道，手上的老茧比家里的菜板还厚，指缝里总嵌着洗不净的绿渍。

老伴常笑他“活脱脱一个玫瑰精”，他也不恼，只说“玫瑰比人实在，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开花”。

穿过铁栅栏时，管理员老张正坐在门房门口抽旱烟，见了他便笑着招呼：“明远，今天又这么早？

你那片‘戴安娜’该剪侧枝了，不然养分都被抢了。”

“知道了，张哥。”

周明远停下车，从车筐里拿出两个茶叶蛋——是李秀琴特意煮的，“给你带的，刚出锅的。”

老张接了，在手里掂了掂：“你家秀琴就是心细。

对了，昨天来了个女的，拿着相机在你那片花里拍了半天，说是住附近的，退休了没事干，想拍点晨露玫瑰。”

周明远“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玫瑰园里常有来拍照的人，有拍婚纱照的小年轻，有拍视频的博主，大多喧闹着来，喧闹着走，没什么特别的。

他解下工具篮，背上肩，沿着碎石路往园子深处走——他的“责任区”在最里面，种着二十多品种的玫瑰，其中“戴安娜”和“粉扇”是他的宝贝，去年还拿过市里园艺比赛的三等奖。

露水还没干，沾在裤脚和鞋面上，凉丝丝的。

玫瑰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里，周明远深吸一口，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

他蹲下身，先用蓝布帕子擦了擦“戴安娜”的叶片——叶片上沾着细小的泥点，是昨天刮风带的。

他擦得仔细，像给自家孙子擦脸，连叶尖的绒毛都没放过。

“咔嚓”一声，轻微的快门声从身后传来。

周明远愣了一下，回头看。

晨光里，一个穿着素色棉麻连衣裙的女人正蹲在不远处的月季丛前，手里举着黑色的相机，镜头对着他这边。

她的头发是半长的卷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沾着细小的露珠。

听到动静，她也回过头，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眼睛亮得像浸在露水里的葡萄。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放下相机，站起身，手里还拿着一片刚摘下的月季花瓣，“我没跟您打招呼就拍了，您不介意吧？”

周明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他很少跟陌生人这么近说话，尤其是女人，一时竟有些局促，只摆摆手：“不介意，拍吧，拍花好看。”

女人走过来，把那片月季花瓣递给他：“您看，这片花瓣上的露珠多圆，像不像珍珠？

我蹲在这等了半天，就想拍它折射晨光的样子，结果不小心把您也拍进去了。”

周明远接过花瓣，指尖碰到她的指尖，只觉得那指尖微凉，像晨露的温度。

他低头看花瓣，淡粉色的，露珠在上面滚了滚，没掉下来，确实好看。

“这是‘月月红’，不是玫瑰，”他顺口说，“玫瑰的花瓣更厚，边缘有锯齿，月月红的花瓣薄，边缘是光滑的。”

女人眼睛亮了亮：“您懂这个？

我一首分不清玫瑰和月季，总觉得它们长得一样。”

“不一样的，”周明远指了指旁边的“戴安娜”，“你看这株，花型是杯状的，花瓣层数多，闻着有淡香味，这是玫瑰。

旁边那株，花型扁，花瓣少，香味浓，那是月季。

我种了一辈子这个，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女人走到“戴安娜”前，蹲下来，轻轻碰了碰花瓣，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似的。

“真好看，”她喃喃道，“晨露沾在上面，像给花瓣镶了层碎钻。

我昨天路过这里，看到满园的玫瑰，就走不动道了，今天特意早点来，想拍点没人的景致。”

“你住附近？”

周明远问。

“嗯，就在前面的幸福小区，”女人指了指园子外的方向，“我叫林婉，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现在在家没事干，就喜欢拍点花花草草，写点小东西。”

“林婉，”周明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像春天里刚抽芽的柳条，软乎乎的，“我叫周明远，退休前在园艺场干活，现在天天来这打理玫瑰。”

林婉笑了，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周师傅，那以后我来拍照，能不能跟您请教请教玫瑰的知识？

我想给照片配点文字，要是能写出它们的品种和特性，肯定更好看。”

“行啊，”周明远连忙答应，心里竟有点高兴，“我每天早上都来，你要是来，就到这边找我，我给你讲。”

林婉点点头，又举起相机，这次是对着“戴安娜”拍的，快门声轻轻的，没再打扰他。

周明远重新蹲下身，手里拿着修枝剪，却没立刻剪——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像晨光一样，落在他的背上，暖乎乎的。

他剪了一根侧枝，枝桠上还带着一个小花苞。

“这个要剪掉，”他回头对林婉说，“侧枝太多，养分供不上主花，主花开不大。

养花跟养孩子一样，得舍得剪，不然长不好。”

林婉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枝桠：“这么小的花苞，剪掉怪可惜的。”

“不可惜，”周明远说，“今年剪掉，明年就能长出更壮的枝桠，开更大的花。

凡事都得有取舍，哪能什么都要。”

林婉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花苞，若有所思。

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玫瑰丛里，和他的影子挨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周明远的心跳突然快了些，他连忙转过身，继续剪枝，耳朵却忍不住往身后听——听她按快门的声音，听她轻轻的呼吸声，听风吹过她头发的声音。

太阳慢慢升高了，露水开始蒸发，空气里的香气更浓了。

林婉收起相机，对周明远说：“周师傅，我该回去了，不然家里该惦记了。

明天我还来，您还在这吗？”

“在，”周明远抬起头，看着她，“我每天都在。”

“好，那明天见。”

林婉挥挥手，转身走了。

她的裙摆扫过月季丛，带起几片花瓣，落在地上。

周明远看着她的背影，首到那背影消失在铁栅栏外，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修枝剪，又看了看地上的花瓣，突然觉得今天的晨光比往常更暖，玫瑰的香气也比往常更甜。

他从保温壶里倒出小米粥，就着茶叶蛋吃。

粥己经有点凉了，可他吃得很香。

老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女的人不错吧？

看着文雅，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

周明远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收拾工具的时候，他在刚才林婉蹲过的地方，看到一片掉落的棉麻布料，是从她的连衣裙上勾下来的，淡蓝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玫瑰。

他捡起来，叠好，放进工具篮的最底层。

推着自行车走出玫瑰园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了。

周明远抬头看天，蓝天白云，风里带着玫瑰的香气。

他想，明天一定要早点来，把“戴安娜”的枝叶再整理得整齐些，好让林婉拍出来更好看。

虞美人·晨园初遇晨园剪玫露沾裳，翁意自徜徉。

素衣拍影偶相逢，笑问玫香，语浅意偏浓。

指尖微触惊晨露，心似沾春雾。

明朝还盼此园逢，只恐情生，不敢诉情衷。

（待续）